上一次,他因為連續加班沒有聽韓漳的話好好吃飯吃藥,結果精神一松懈下來就頭昏眼花倒地不起,同事慌忙一邊找救護車一邊找韓漳保姆,韓漳到了醫院之後,抓住剛剛醒來的越立就是一頓臭罵,把他罵得鑽在被子裏不敢露頭,把病房裏其他的人也罵得不敢回自己的床,只要是能動彈的就都逃走了。那時候韓漳就跟越立約法三十二章,比如乖乖吃飯、乖乖吃藥以及準時上床,要是哪一項做不好,對不起,越立你三天之內--時間的長短要看罪行的輕重--不要來我家,敢來就把你趕走。越立被趕了好些回了,被趕走的期間,他的房間又亂,自己做的飯又不好吃,外面的外賣又貴又比不上韓漳的美味,他可不想再過那種日子,所以只有老老實實地委曲求全。  

  今天韓漳一定要把他弄出來八成有陰謀,至於究竟是什么陰謀搞不清楚,反正絕對不是好事就對了。他現在非常希望的事情就是馬上下一場冰雹或者瓢潑大雨或者龍卷風,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去了。可是上帝每天都很忙,沒時間關心他那么多事,所以從他被夾住脖子拖到公車站、拖上公車又拖下來,這期間什么也沒有發生。
  

  下了車,韓漳終於放開了他的脖子,他抬頭一看站牌--A市第一醫院……
  

  “……”
  

  ……
  

  ……
  

  又來了一輛公車,越立轉身,鬼鬼祟祟地想趁著人多的時候也混上車去……
  

  身後韓漳冷冷的聲音傳來:“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可是韓漳!醫院很恐怖啊!”越立叫屈,“而且我又沒有什么問題!為什么要來這裏!?”
  

  “因為你不聽話!”韓漳拽住他往回拉,“讓你吃藥你就是不好好吃!萬一變成胃潰瘍怎么辦!”
  

  救命的公車載滿了假日的人潮,吭哧吭哧走遠了。
  

  “胃炎和胃潰瘍沒有必然的聯係……”越立垂死掙扎。
  

  “沒有必然聯係!?”韓漳停下腳步掐住他的脖子前後晃,“你這個混蛋自己的病為什么都不去好好查查看!胃炎就會得胃潰瘍!胃潰瘍就會得胃癌!胃癌就會死!懂不懂!你想死嗎!”
  

  這是強詞奪理的說法,如果把其中的“就會”改成“就有可能”還差不多,但是韓漳對於自己說的話很堅持,尤其在越立的病情方面,他始終認為要往嚴重的方向說才是正確的,以至於越立經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否則為什么韓漳這么緊張,簡直緊張到快讓他想自殺的地步了。
  

  不管越立是抱著站牌不放也好,還是抱著路邊的廣告牌不放也好,韓漳都有辦法輕輕松松將他從上面扒下來,強行拖入醫院裏。
  

  一只手拖著越立,一只手挂號,韓漳輕車熟路地做完這些事之後便上了門診二樓,找到了骨科。
  

  明明是消化科的問題,為什么要到骨科呢?那是因為越立從發現有神經性胃炎,到因此而連住了兩次院的期間,都是一位名叫沈齊鳴的大夫看的,那大夫醫術很不錯,總是能最快地找到病人的痛苦原因並且快速排除,越立在他手底下沒吃多少苦,要是找別的醫生就不一定了,有時候痛得他臉都青了,那些白癡醫生還在慢悠悠等著化驗結果。
  

  不過後來他們才知道,那位沈大夫其實是骨科的主治醫師,因為人手不夠才被暫時借調到消化科。可是這並不妨礙韓漳對他的認定,所以從那之後他每次看病都會專門找沈齊鳴在的時候。
  

  平時沈齊鳴這裏都有不少人在排隊,看來承認他能力的不止韓漳他們。不過今天診視裏看病的人加陪員只有兩個,外面排隊等的人更是一個都沒有。真是少見的情況,大概是他們來的時間段恰好合適吧。
  

  韓漳拖著越立進去,沈齊鳴看見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又繼續去看那個病員脫臼的手臂,捉住它輕輕地上下試試動動。
  

  越立來得多了,自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不過來得多也不表示會習慣,他對將發生的情況簡直深惡痛絕……
  

  果然,在一陣看起來無害其實是在麻痹病人感官的輕微移動之後,那個可憐的病人忽然發出了一聲慘烈的驚叫,並且同時傳來明顯的 吧一聲,應該是接好了。那聲驚叫刺入越立的耳膜,他拼命阻止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大學時候因為打籃球而脫臼的情景,不由得牙根發酸脊背發涼。
  

  “沈齊鳴!繃帶!”一個看來比沈齊鳴年輕一些的醫生大步走進來,把幾卷繃帶交給他。
  

  這位醫生名叫葉翔,是沈齊鳴正在帶教的新醫生,和韓漳他們也見過幾次面,把繃帶交給沈齊鳴之後轉身看見他們,微微一笑,點個頭,又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為那病人用繃帶固定,又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沈齊鳴這才回頭面對韓漳他們,微微點頭:“你們好,又來了?”
  

  “沒錯,又來了。”韓漳把越立拉過來硬按在那病人讓開的凳子上,對企圖反抗的他狠狠瞪眼睛,“這小子不聽話,最近的藥大概又沒好好吃,你看這怎么彌補一下。”
  

  越立的臉色開始發白。
  

  胃炎和胃潰瘍一樣,都是慢性的疾病,需要慢慢調理。要是說一段時間沒吃藥就用什么措施彌補一下,那種療效根本就是不可保證的。韓漳帶他來得多了,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說的不是“那個”意思,而是“別的”意思。
  

  沈齊鳴是個不大愛笑的人,不過在聽了他這個提議之後還是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怎么辦?用一點最痛的藥嗎?要不要青霉素肌注一下?”
  

  一聽到打針,而且是青霉素,越立立馬頭都昏了,面色青白地死命搖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打針!我堅決不打!死也不打!!!!”
  

  沒錯,韓漳就是“這個”意思--好好給這個怕打針的家夥一點教訓,下次他就記住了!
  

  “誰讓你永遠都記不住吃藥!”韓漳罵。
  

  越立萎縮在凳子上想反抗又不敢,看來很可憐的樣子。
  

  要是非關越立身體疾病問題,韓漳是會很溫柔,可是要是和這個有關的話……他會馬上就變得很恐怖。
  

  “醫生,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他記住按時吃藥的?”韓漳問。
  

  “沒辦法,”沈齊鳴搖搖頭說,“這個要看他自覺,而且必須重視。”
  

  “我很重視了……”
  

  “還說!”
  

  越立抱住頭,防止韓漳會一拳頭砸上來。
  

  “我有辦法!”那個葉翔醫生從門口走進來,聲音得意地上揚著。
  

  “你有什么辦法?”沈齊鳴臉吊得很長,看來很不高興。
  

  葉翔對著他嘿嘿一笑,卻不對他,而對韓漳說道:“其實很簡單,你只要給他帶個手機或者BP機,到了時間呼他就行了。”
  

  “不要!”越立斷然拒絕,“那樣就好像狗繩一樣,主人搖搖鈴我就得安命令做事,我才不要!”
  

  葉翔笑起來,沈齊鳴卻搖頭,認為這實在是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主意。
  

  不過韓漳和葉翔一樣,認為這個主意還算不錯。所以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越立。
  

  越立扭過頭去看診室裏的一株盆栽。
  

  韓漳繼續看著越立。
  

  越立開始冒汗,但是依然堅持不轉過頭來。
  

  韓漳仍然看著越立,打算把這場耐力賽比下去。
  

  越立汗流浹背。
  

  韓漳打算把越立的後腦勺看出個洞來……
  

  越立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大吼道:“好了好了!我答應就是了!不管你是要安狗鈴鐺還是其他什么東西我都答應了!行不行!?”再這么下去,他肯定要先神經衰弱了。
  

  見越立妥協,韓漳顯得很滿意,對正在大搖其頭的沈齊鳴有禮地微笑:“既然這樣,就麻煩沈醫生給再開點藥吧,他上次的藥應該也快吃完了。”
  

  “還有差不多一個星期的份!”越立辯解。
  

  “來了這么多次你還記不住嗎?”韓漳冷冷瞪視他,“沈醫生坐門診的時間只有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其他時間他都在住院部裏,難道你還專門跑那裏去找人家?”
  

  “又是我錯……又是我錯……”越立沮喪得話都不想說了。
  

  沈齊鳴向韓漳詢問了一下越立的近況便拿過處方箋,正想寫,又停住筆,交給站在自己身旁的葉翔:“你來寫吧,還是用上次的藥,不過再加一個……”
  

  他快速地跟葉翔說完,又對韓漳說道:“他現在的情況我光是用眼睛看也弄不清楚,所以你要多加注意一點,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話,最好記錄下來……”
  

  “你應該對著我說……”越立插嘴。
  

  韓漳看他一眼,越立沉默。
  

  沈齊鳴又繼續道:“不過像這樣也不夠,治療一段時間以後應該讓他做個鋇餐透視或者胃鏡……”當沈齊鳴說到胃鏡的時候越立開始面色發青,拼命搖頭表示自己死也不會再做了,“……不過他的病情不算太嚴重,不一定需要專門做胃鏡,下個星期找個時間,不要吃飯來這兒做個鋇透,做完的結果給我拿來看一下就行了。”
  

  葉翔寫完處方交給韓漳,韓漳收起來,向沈齊鳴他們道謝之後帶著如蒙大赦的越立離開了。
  

  “沈齊鳴……”葉翔托著腮悲傷地說,“你就不能像那個人一樣,對我溫柔一點?”
  

  沈齊鳴臉色很差:“你喜歡他怎么不跟他走。”
  

  “你這樣,難道是在……吃醋嗎?”
  葉翔詭異地笑。  

  沈齊鳴轉過頭去不理他。
  

  葉翔大笑:“自從我念完研究生回來,你就變得越來越可愛了嘛,親--愛--的--”
  

  沈齊鳴一圓珠筆砸到了他頭上。
 
越立蹲在墻邊看了很久,然後慢慢地伸出了手去……  

  啪!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好痛痛痛痛痛!!!韓漳救命啊!我被你的老鼠夾子夾住了!!……”
  

  “蠢材!誰讓你伸手!”
  

  “我……我只是想試試看它好不好用……”
  

  “那好不好用?”
  

  哭喪著臉:“好用……好痛……”
  

  越立既不喜歡做胃鏡也不喜歡做鋇透,因為胃鏡伸到胃裏實在很痛苦,鋇劑又太難喝了。
  

  可是他很不幸地是一位慢性胃病患者,又受到韓漳這個超級督察的監督,要是他真要他做這些,他也只能乖乖地去做。
  

  所以到了“下個星期”的某一天,韓漳親自到雜志社去把他“請”了出來,不管他是抱桌子也好抱椅子也好抱門框也好還是向裝沒看見的同事求救也好,還是被強行拖出門去好好地灌了一頓鋇餐。
  

  透視結果出來,韓漳直接拿著它去給沈齊鳴看,折回來之後才把仍然蹲在鋇透室門口犯惡心的越立攙起來一起回家。
  

  鋇餐這玩意真不是人喝的!越立靠在韓漳身上一邊打嗝一邊惡心地想,下次堅決不要喝了!就算是天皇老子逼迫他也堅決不喝!
  

  --不過,他上次以及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好像都是這么發誓的……
  

  到了家門口,正想取鑰匙開門,兩人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都向下滑去,固定在一個點上。
  

  一個五六個月大的小嬰兒。
  

  一個放在筐子裏的小嬰兒。
  

  而筐子放在他們的門口。
  

  “……”
  

  “……”
  

  兩人面面相覷。
  

  “是不是你的私生子!”越立的腦海裏閃現出了無數電影的經典橋段--男主角對女主角始亂終棄,女主角忍辱負重生下小孩,放在男主角的房門口……
  

  “你電視看太多了,”韓漳皺眉,“從今天起不許你再靠近電視櫃。”
  

  “我沒有想多!你看!還有一張紙條!”越立抽出嬰兒的小枕頭旁邊放的紙條,很理直氣壯地念,“哪!‘哥哥,我和遙裏要在A市玩幾天,不過今天有點事,毛頭就拜托你照顧了,明天我會來把他領回去的,謝……謝……’”念到最後,越念越小聲。
  

  遙裏:慕遙裏,韓漳的妹夫,也就是韓聆的老公。
  

  毛頭:慕矛的小名,慕遙裏和韓聆的兒子。
  

  韓漳家裏只有一個妹妹,能叫他哥哥的人也就只有一個。
  

  綜上所述,推出答案--寫紙條並且把兒子甩給他們的人,就是好久不見的韓漳妹妹,越立的前女友,韓聆。
  

  “我的私生子。”韓漳冷冷地說。
  

  越立幹笑。
  

  小家夥在筐子裏睡得很舒服,兩個大男人小心翼翼地將他搬進房子裏,開始對著他發愁。
  

  “你會不會帶小孩?”韓漳看了毛頭很久之後,問。
  

  “我是家裏的獨子。”越立悶悶地說,“你會不?”
  

  “會就不問你了。”韓漳垂下頭去,簡直不想面對小家夥無邪的睡臉。
  

  他雖然下面有一個妹妹,不過和他年紀相差不大,輪不到他去照顧。要是媽在這裏的話就好了,在這種時候尤其地想媽……可惜……
  

  小家夥慢慢睜開眼睛,眼仁大大的,黑黑的,非常靈活,小嘴微微張開,表情迷惘,似乎在找什么東西。看著他,越立不得不讚嘆上天真是鬼斧神工,居然能造出這么可愛的生物來,就算只是睜開了一下眼睛而已,就讓人覺得他可愛得要命,說不定所謂的“虎毒不食子”也只是因為老虎爸爸和老虎媽媽覺得自己家的小老虎實在太可愛,沒辦法下爪而已……(以上純屬越立的胡說八道,請不用採信)
  

  小家夥看來是沒找到他希望找的東西,小嘴撇了一下,慢慢張開,大眼睛擠在了一起……
  

  “哇--------------哇哇----------哇----------”
  

  越立抱頭鼠竄。
  

  怪不得人家說孩子是天使和惡魔的集合體,果然是這樣--睡著的時候是天使,一醒來就變成了惡魔。
  

  越立捂住耳朵蹲在墻角裏,希望那好像拉長笛一樣的恐怖哭聲趕快過去,不過小嬰兒可不管你喜不喜歡,他沒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誰也沒辦法讓他安靜下來。
  

  韓漳也很想向越立學習,但是總不能不管這小家夥,否則一會兒鄰居就該來抗議了。他從筐子裏抱起他,笨拙地左右搖晃,但這一方法看來不起作用,小家夥哭得更厲害了。
  

  韓漳手足無措地抱著毛頭在房間裏晃蕩了很多個圈,希望他哭累了就能安靜下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小家夥的哭聲始終就沒有停的意思,一直在精力旺盛地不停拉長笛。
  

  韓漳是真的沒辦法了,到墻角把毛頭硬塞給比小家夥更想哭的越立,自己跑去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喂!媽!我是大韓!”大韓是他的小名,他是大韓,他妹妹當然就是二韓了,“二韓把毛頭丟到我這兒,我現在不知道怎么辦啊!……你罵我幹嗎!又不是我要她放在這裏的!……他一直哭!……吃飯?他吃什么?牛奶?……還有尿布?可是我哪兒有……嗯……嗯……是,是……”
  

  韓漳放下電話,不顧身後越立指責他臨陣脫逃的聲音,火速飛奔出門,到離家最近的超市買了一大堆的嬰兒用品回來。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先要檢查小家夥是不是尿了,嗯,是尿了,而且還拉了,一打開尿布簡直臭氣熏天,兩人慌忙開門開窗,讓臭氣往外散一散。可是換了尿布還不夠,小家夥還是哭,兩人又慌忙熱牛奶,可是牛奶太熱又不能給他喝,燒完之後還要放在水裏冰一冰,越立嫌水裏冰得太慢了,趁韓漳不注意把瓶子放進了小冰箱的冷凍層,等韓漳發現的時候牛奶已經變成了冰砣子,韓漳氣急敗壞地臭罵他一頓,又把冰砣子拿出來放在爐子上熱……
  

  不幸的是,小家夥只在喝牛奶的時候安靜了十分鐘,等牛奶一喝完又裂開大嘴繼續嚎哭。韓漳只有再打電話去問媽,韓媽媽說小家夥可能是渴了,除了牛奶之外要另外喂水。可是越立弄好水之後小家夥卻不屑一顧,連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哭。韓媽媽又說可能是他的衣服沒穿好,說不定哪裏夾到肉了,兩個人把小家夥扒光了上下左右地看,又把衣服重新穿上,可是小家夥哭得更厲害了。韓媽媽實在沒辦法了,說其實小孩子就是這樣的,有時候他不高興了就哭一哭,讓他哭讓他哭!在我這兒的時候他也這德行……
  

  那個小炸彈把兩個人折騰到半夜一點,這才心甘情願地去睡了,兩個人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看著獨佔床鋪一角的睡得很香的毛頭,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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