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眨眼,「你有嗎?」
  「當然沒有!」沈宏翊怕我誤會,只是連忙搖頭。
  「那不就得了。」我皺起眉頭瞪著他,「下次記得就好了嘛!大不了我幫你。」這樣還能增加情趣呢!
  誰知,沈宏翊只是盯著我,猶豫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道:「軒軒,我要說的是,若你日後和別的男人或是女人在一起,使用保險套這種事千萬別忘記。」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答話,只是看著他。
  沈宏翊說完話,也許是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而自動住嘴,但我倆的四周已陷入一片死寂。
  那時候,我在想什麼?想很多很多,或許什麼也都沒有想。
  我知這一切都會結束的,就算我不想也會如此。
  感情的維繫就像靠一條線,一人鬆了手,另一人苦苦執著又是何苦。
  過了好久,我笑了。
  沈宏翊因為我的笑聲而驚詫的睜大眼,張唇欲言又止。
  「我會注意的。」我彎著眼甜甜地笑著,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我要回家讀書,不吵你了。」
  聞言,沈宏翊只是抓住我的手,「我送你。」
  覺得無所謂地聳肩,我由他陪著坐上電梯,一直到出了醫院門口,我們都不發一語的沉默著。
  今天,我到底為了什麼來到這裡?想來一次……從未有過的午餐約會?就是如此而已吧!
  看著手中的便當盒,我勾起唇角,將它隨手扔進垃圾桶。
  好蠢,我真蠢!
  ◇◆◆
  日子一日復一日過著,沈宏翊越來越忙了,而接踵而來的考試也令我快無法喘息。
  偶爾,沈宏翊會請假休息。
  算算日子,我好像已快兩個月不曾到過他家。
  期問,他曾試探性的問我要不要過去,但我總是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時間一久,他便不再問起,也許這段關係結束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
  悶了許久,我終於受不了這種無趣至極的生活。
  今日,我拉著小狗兒--沈宏翎說是要去嘗鮮,放鬆放鬆自己。
  「常、常軒!」距離PUB門口一百公尺處,沈宏翎緊張兮兮的忙將我拉住。「不行啦!這樣……不好。」
  「哪裡不好?」我可是假借沈宏翊的名義,偷溜出來的呢!
  「我爸媽說,這種地方太亂了。」
  「我們是男的,怕什麼?況月都滿十八歲了,不是嗎?」
  「但……」沈宏翎仍有些遲疑。
  我嫌他囉唆,一把就將他拉進PUB,讓守門的人看過身份證。
  相中吧台的位子後,我拉著他過去坐下。
  酒保長得人模人樣,就他的耳朵上那些耳環讓人覺得噁心,尤其是嘴唇旁的那一個,簡直像顆痣一樣。
  他見了我們兩個,只是咧嘴一笑。「兩位要些什麼?」
  他的牙齒還算整齊潔白,看來是沒抽菸。
  我攤開Menu看了一遍,「White Russian。」瞄了還眨著眼不知所措的沈宏翎一眼,我索性替他作決定。「他要一杯……柳橙汁。」
  聽我這麼說,酒保噗哧一笑,轉過身去準備。
  東西送上來之後,沈宏翎好奇的湊過頭來像狗兒般嗅著。
  「常軒,這是酒!」他驚訝的嚷著。
  看來小狗兒的鼻子嗅覺果然很靈敏。
  「對。」
  「你的心臟不是不好?怎麼可以喝?」
  呵,沈宏翎何時當起了管家婆啦?我挑高眉,端起玻璃杯就喝了一口酒,再微笑的看向他。「好好的,沒事啊!」
  「不成不成!」他忙要奪下我的杯子,我卻舉高不給他碰。
  吵著吵著,我的酒杯就被第三隻手給搶走。
  嬌滴滴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小弟弟,在玩嗎?要不要大姊姊陪你們?」
  聞言,我抬眼看向對方,發現昏黃的燈光下,果然人人是美女。
  站起身,我笑道:「好啊!我們兩個,你喜歡哪個?」     
  對方胃口也不小。「都可以。」
  我才要開口,手臂就被沈宏翎猛扯了下。
  不得已,我只好附耳過去,聽他說悄悄話。
  「常軒,你又不認識她。」
  「聊過後就認識啦!」
  「可是……可是不知道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壞人豈是一眼就看得出來?我勾起笑,壞心眼的道:「當初送你情書的女生,你也不知道她是好人還是壞人,居然跟我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到後來還不是和她在一起。」
  聽我提起這件事,他立刻激動的反駁;「我和她只是朋友!」
  「有什麼……」我才要再回話,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鈴聲了。
  我丟給沈宏翎和那女人一記抱歉的眼神,走到樓梯口接聽電話。
  ◇◇◆
  (軒軒,你跑哪裡去了?)手機那頭,是沈宏翊氣急敗壞的聲音。
  「沒有啊!出來散散心而已。」他可是在擔心我?
  (那你怎麼對你媽說謊?,還將我連累了!)
  哼,原來他是為了飯碗問題!我蹙起眉頭,冷冷地說:「不假借你的名義,老媽不會讓我出來。」
  一男一女踉踉蹌蹌的走來,我側身讓了條路讓他們過去,只聽見他們醉言醉語
  的大聲嚷嚷著,又哈哈大笑的走出去,他們身上的酒臭味令我嫌惡的搗住鼻子。
  沈宏翊問:(軒軒,你在什麼地方?為什麼這麼吵?)
  「沒有啊!」我就是不讓他這沒良心、死愛錢的傢伙知道,哼!
  (拜託你,軒軒,你還要考試,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時間還早。」
  (你媽媽拚命找我要人,我說你很快就會從我家回去,我幫你隱瞞,你也別讓我為難,好不好?)
  我沉默了半晌。
  讓沈宏翊為難的結果是什麼?想來是讓他丟了這份工作吧!
  說實在的,和他在一起這麼久,我知道他一向過得很節儉,既要付房租費,又要為生活費奔波,是很需要錢沒錯。
  好吧!我承認,自己還是不想讓他為難。
  「我在××勿州口,地址是……」我乖乖地對他說出我的行蹤。
  沈宏翊沉默三秒,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後,簡短地說了句「我馬上就到」便收線。
  這裡離他家頂多只有二十分鐘車程。
  我回到吧台,一口氣把酒喝完,也化解了沈宏翎的危機,將他自那女人的魔掌中救回。「我們走吧!」
  他自然是忙不迭地就應:「好」。
  對方微惱的白我一眼,但也無可奈何。
  到了外面,夜風輕吹,我索性蹲在一旁。
  沈宏翎覺得奇怪。「常軒,我們怎麼不走?」
  「等人。」酒精的作用力緩緩擴散至我的四肢百骸,原本就不涼爽的夜晚,我只覺得更躁悶。
  ◆◇◇
  看到一道修長的人影出現,我站起身,往那人走近。
  「你怎麼來這種地方?」沈宏翊劈頭就罵,將剛才來不及發洩的怒氣用大吼的方式宣洩。「你才幾歲,知不知道這種地方有多亂?如果遇到危險該怎麼辦?今天算你運氣好,以後呢?就算是好奇、好玩,也不該是這種玩法,像上次在西門町……」
  聽著他數落我的內容,突然有股暖意蔓延至我的心口。
  要不是沈宏翎在場,我應該會給沈宏翊一吻吧!因為,他仍舊關心著我。
  我才這樣想著,一旁的沈宏翎已遲疑的走到我身邊,愣愣地看著沈宏翊。「哥、哥哥?」
  沈宏翊霎時住嘴,驚詫的看向沈宏翎。「小、小翎?」
  兩人無言的張唇對視,漸漸地,我覺得那股暖意竟悶住我的胸口。
  怎麼回事?究竟是為什麼?
  「宏……」我要拉沈宏翊的手,他卻忽然轉過頭瞪著我。
  「軒軒,你認識小翎?」
  我乖乖地點頭。「我和他同班。」
  沈宏翎也加入質問我的行列:「你怎麼認識我哥?」
  我乖乖地答道:「他是我的家教老師兼家庭醫生。」
  沈宏翊先迸出大吼:「你為什麼不說?」
  說?幹嘛要說?他的怒吼令我生氣的抬起頭瞪向他。「你和他是兄弟,難道還要我說?」真蠢!
  沈宏翊一時語結。「不……我……」
  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蹺,但我懶得去理,原本好多了的心情卻因沈宏翊莫名其妙的質問變得更加惡劣。
  我一甩頭,冷冷地睨著他,「我要回去了,你走還是不走?」
  沈宏翊點頭,又看向沈宏翎,「小翎……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他的語氣像他先前對我說話時那般溫柔,甚至含有憐愛,小心翼翼的,像怕傷了什麼。
  沈宏翊這麼寶貝他弟弟,為什麼那麼久不和他聯絡?
  聽沈宏翎輕應一聲,我率先攔了輛計程車,又由於暫時不想看見沈宏翊的臉,便坐上副駕駛座。
  一路上,廣播電台不斷播放著樂曲,我不說話,後頭那兩個久違的兄弟也不說話。
  靠著車窗,外頭的街景不斷從我眼前掠過,漸漸地,我的頭疼了、暈了,冷氣更吹得教我眼睛乾澀。
  我閉上眼,用淚液要滋潤酸澀的眼,淚水卻不受控制的快溢出眼眶。
  我強忍下淚水,喉嚨卻因此灼熱、疼痛。
  之後,我一人先在家門前下車,而沈宏翊則送沈宏翎回家。
  老媽以為我是自沈宏翊家回來,也不多問。
  上了樓躺在床上,我閉上眼。
  酒氣讓我覺得燥熱、煩悶,而且心臟也不停劇烈跳動著。
  撫著胸口,我知道自己還在為剛才的事難受,可是繼而我又輕笑一聲。
  沈宏翎是他弟弟,我是什麼?他為了自家人吼我難道有錯?我再怎樣也只是個過客。
  我知道一切都將結束,也不斷在做心理建設,但仍有一絲不安存在我的心房,更化作一絲恐懼緊緊纏著我。
  這晚,因為心悸,我一夜未眠,想怪罪那杯酒,卻也知道這毫無意義。
  Don't know when I've been so blue. Don't know what's come over you.You've found someone new……I'll be banned when you're gone。(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竟然變得如此憂鬱,不知道如何才能忘記你。你找到了另一個愛人……當你離開時我詛咒你。)
  ◆◇◆
  從去年開始,我和沈宏翎早有共識,每個禮拜二與禮拜五便會找個地方一同讀書,今日是禮拜五,第八節課時我問起他要去哪裡讀書,他卻支支吾吾的。
  [上回抽考,你數學才考六十分,不趁今天弄懂,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皺起眉頭,冷冷地睨著他。
  [可、可是我……]在我的瞪視下,沈宏翎的聲音越來越小聲。[我今天真的有事。]
  [什麼事?]我很意外小狗兒對自己的成績向來在乎,從未缺席過讀書會,今日卻不打算參加。
  老師此時已走進教室,我轉回頭,打算要聽課。
  沈宏翎悄悄迸出一句話:[就……是要和我哥去吃飯。]
  聞言,我立刻回過頭看向他。
  [和你哥哥?]沈宏翊有這麼大方嗎?
  [嗯。]他點點頭,[他今早打電話給我,說要請我吃飯。]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為什麼有句話說[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只聽沈宏翎說這句簡短的話,我幾乎就無法抑住我的醋意,只能任由它在心頭氾濫。
  我知道自己不該吃沈宏翎的醋,但何以沈宏翊對我極小氣又不懂得珍惜,卻對沈宏翎極大方又呵護備至?
  人都是貪心,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卻忘了自己在對方的心中到底有幾兩重、夠不夠得到那些回報。
  原來,是我在不知不覺中高估自己的影響力,主導權從來就不在我身上。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我聽見自己勉強迸出的聲音,但那種心情只有我才懂。
  試圖將心思移回課堂上,我卻聽見沈宏翎低道!
  [常軒,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
  [沈宏翎、常軒!]老師尖銳的聲音自講台上傳來,[上課了還說話,你們兩個上來算這兩道題目。]
  無奈的在心頭歎口大氣,我和他認命的挪動雙腿上了講台,話題也至此結束。
  事後,答案其實很快就揭曉了,只是……真的太快了,快得讓我無法置信,甚至無法接受。
  那一刻,我的心頭充滿著濃濃的妒意與怨恨,恨不得將他殺了。
  他怎麼可以和我搶人?怎麼可以!
  ◇◇◆
  我本來不想來的。
  站在熟悉的公寓前,我轉身要走,卻怎樣也邁不開腳步,腳像被釘在原地無法移開。
  我來這裡做什麼?思念著沈宏翊的懷抱、貪戀著他在床上對我溫柔、還有他一聲又一聲性感的呼喚嗎?
  軒軒,軒軒……好久沒聽他這麼喚我了,自上次他從PUB把我送回去後,他一直沒有再出現,今日,我卻該死的犯起相思。
  反正,他和沈宏翎也不會吃飯吃太久,而且必定會先將他送回家去,所以,今晚我說不定可以在沈宏翊的家過夜。
  只要再像之前那樣誘惑他、挑逗他,我倆之間的障礙很快就會消除。
  既然是我自己構築起的心牆,解鈴就得由我這繫鈴者來。
  才這樣想著,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對街街角。
  沈宏翊緩緩走來,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自然也沒看見我。
  一直到他停在大門前,我才想著要喚他,一道人影卻匆匆跑近。
  是沈宏翎!他為什麼還沒回去?
  只見沈宏翊身子劇烈一震,立刻轉過身看向他。
  那角度剛好使沈宏翊背對著我,我無法看見他的臉色如何。
  事後,我想他一定是在笑,而且笑得非常開心、開懷,露出我未曾見過的笑容。
  沈宏翎定定地站在沈宏翊身前,激動的喊著:[我想好了、都想清楚了,不管以前怎樣,我從現在開始就是不想離開你!]
  我不知道沈宏翊回答了什麼,只聽見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像從地心升起的音律。
  之後,沈宏翎抓著沈宏翊的衣服並投進他的懷中,再之後,他兩手環上沈宏翊的頸子,踮高了腳尖。
  街燈下,兩道重疊的身影在地上交纏著。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之久,沈宏翊才低吟一聲:[小翎。]
  輕柔、性感的音調,很迷人也很低沉,那是自最深、最暗之處竄起的聲音。
  我這才忽然想起,原來它像從地獄傳出來的音律,令我的心感到一陣冰涼;不,心寒尚不足以形容,畢竟已死的東西不會再有意識、知覺,心房亦然。
  ◇ ◇◇
  我木然地走著,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家裡的。
  老媽與老爸相偎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節目中的女主角正歇斯底里的哭吼著,不斷質問男人為何要拋棄她而愛上別人。
  我走到樓梯轉角處,坐在地上靜靜聽著那些雜音,還有老媽的咒罵聲。
  人生要怎麼樣才可以如戲?
  我喜歡刺激,追求一種刻骨銘心與永誌難忘的感覺,所以自導自演並完成一出極其可笑的肥皂劇。
  很灑狗血的,卻讓人在嗤之以鼻的同時卻又莫名鼻酸。
  我愛的人不愛我,兜了一圈後才發現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我追求的刺激淪為對方在尋求替身時利用的工具。
  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他在餐廳看著我時,神色如此複雜,還有我向他告白的那一晚也是。
  他隔著我,看見了沈宏翎,一個他原以為自己已忘記,卻又時時想起的人。
  他無法忘情的戀人,他的愛……
  ◇◇◆
  一直到隔日清晨,我才慢慢睡去。
  不到中午十二點,我便醒了過來,因為心悸這老毛病又犯了。
  張著眼覺得無趣的環顧室內,還有牆邊書架上滿櫃的書,我自認不是一個積極的人,所以也提不起勁去看它們。
  那種飛蛾撲火似的熱情早已在蛾身焚盡後消失。
  翻個身,我打算看能不能再睡一覺,但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鈴聲。
  懶洋洋的伸手一撈,我有氣無力的輕應一聲:[喂。]
  [常軒,是我。]是沈宏翎的聲音。
  [嗯。]我扯扯嘴角,看看可不可以將隨之而來的惱人記憶給忘掉。[你今天……有沒有空?]
  [嗯。]有啊,從昨日你吻了沈宏翊之後,我應該會有好一陣子空閒,而你也該會不得閒吧?沈宏翊那傢伙的精力可是很旺盛呢!別怪我沒先提醒你……算了,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我張唇無聲的笑著。
  [我想問你可不可以教我功課?我昨晚沒複習,考試又快到了,我怕考不好,可以嗎?]
  [你哥哥呢?]
  [他、他沒空,他去醫院了。]
  是嗎?看來沈宏栩倒沒改變[工作至上]這項原則。
  我輕笑出聲。[那你來我家吧!]
  ◆◇◆
  半小時之後,沈宏翎出現在我家門前,神色一如往常,只是臉蛋有些微紅,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總是特別好。
  帶著他上了二樓來到我的房問,他先是盯著桌面發愣,之後才緩緩抬起頭看著我。
  [常軒,上回我有話還沒說完。]
  [喔!]我挑挑眉。
  [那……我有喜歡的人那件事……]話還沒說完,他的臉又紅成一片。
  [嗯。]我總覺得自己現在好像站在懸崖邊,使勁扯著繩子,想拉住急往深谷下墜的心情,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若說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因此鄙視我、不和我做朋友,好嗎?]
  掛著假笑點了下頭,我忽然憶起自己這幾年來為何老在做蠢事,既在感情上賠了夫人又折兵,又一腳蹚[友情]這樣的渾水,逼自己必須在這個時候忍住想怒吼的衝動,聽對方訴說他與我有共同的愛人。
  受到我的[鼓勵],沈宏翎這才紅著臉繼續說下去:[我哥哥和我……自小就很好,他很疼我,人又聰明又溫柔,可是到了他上大學之後,我們再也沒住在一起,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這也是我這一年多來一直想知道,卻不知從何問起的謎團,不過,肯定與他倆不可告人的關係有關。
  [在他升大一那年暑假,有一天,我爸媽都不在,他忽然、忽然捉住我,還、還吻我,說他很喜歡我,那個時候,我嚇傻了,只知道掙扎。我們兩個都是男的,還是親兄弟,這種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可他、他從小就練空手道,力氣比我大多了,所以我就被他壓在床上。之後,我爸爸媽媽回家拿東西,聽見我哭喊的聲音,  一進門就看見那個景象:…想也知道,他們很生氣,當天就將我哥趕出門,說再也不認他。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等到長大後,才漸漸發現自己也喜歡著他,要不然,為什麼會天天思念著他。你說是不是?常軒。]
  我不答,只因心已冷了。
  我百般使計、主動誘引,比起什麼也沒做就受盡疼愛的沈宏翎,在沈宏翊的心中孰輕孰重當下立見。
  我知道自己不該感到後悔,但……我卻不甘心。
  沈宏翎見我沒說話,只是怯怯的瞅著我。[常軒,你覺得我和我哥哥……很噁心嗎?]
  我緩緩地搖了下頭。
  他這才鬆口氣繼續說下去:[上回因為你,我和我哥終於見面了。那天晚上你下車後,他只是問我會不會討厭他,我當然是搖頭。他又向我要了手機號碼,昨日還主動約我去吃飯,我真的好開心。吃飯的時候,他問我好多、好多事,可就對先前的事不再提起,我知道他是怕我拒絕他,所以才不敢開口。那天晚上,我決定跟他說明白,而他聽到之後,也很開心,但卻要我再多思考幾日,不要那麼早下決定。]
  這一刻,我忽然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坐在這裡。值得嗎?有必要嗎?沈宏翎是我的誰?朋友嗎?我壓根兒討厭這名詞!
  [所以,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隱含怒氣,像個妒婦,然而沈宏翎卻蠢到聽不出來。
  [我只是想和你說,因為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嘛!你覺得……我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我爸媽,要他們原諒我?畢竟我和我哥哥是親兄弟,所以……]
  [你渴不渴?]壓下心中的怒氣,我轉頭看向他,問道。
  沈宏翎呆了下,訥訥的點點頭。
  [你想要喝些什麼?]
  [呃……冰、冰紅茶。]
  [我去幫你拿。]撂下這句話,我匆匆離開房問。
  一直到了廚房,我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打算整理心情。
  ◆◆◆
  我走到冰箱拿出安妮今早才沖好的錫蘭紅茶。
  她這個人什麼都不會,就是茶沖得好喝,沖泡的時間總是控制得剛好。
  再從自放置玻璃杯的櫥櫃中拿出兩隻杯子,我慢慢踱步到流理台前,卻在光潔的瓷磚上看見自己忿忿不平的表情。
  摸摸自己緊蹙的眉,我試著扯出一抹笑,但卻立刻斂起笑意,憤恨地瞪視著映在瓷磚上那張我極端陌生的臉孔。
  我不該有這麼多情緒,更不該在這種時候還強迫自己露出這種虛假至極的笑,但為什麼我卻做了?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的耳畔揚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因為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嘛!
  這一瞬間,我不再迷惘,終於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朋友啊……我從來就不需要。
  ◆ ◆◇
  看著沈宏翎捧著杯子滿足的著著紅茶,還一邊讚美安妮有好手藝,我忍不住笑了笑。
  [心情好多了嗎?]我問。
  [唔。]沈宏翎點點頭,[雖然想不到辦法解決,但覺得有你在真好。]他笑彎了那雙茶色的眼。
  不想再看,我移開眼。[你真的很喜歡他?]
  這話讓沈宏翎霎時又羞紅了一張臉。
  他紅著臉垂下眼輕應一聲,[從小我就很崇拜我哥哥,長大後,才知道那是喜歡。]
  是啊,很多時候,人總在之後才會猛然發覺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愛上對方,更多時候,自己卻找不到理由。
  我也找不到理由,對沈宏翊,除了他的外型與智慧,究竟自己還喜歡他什麼?也許根本沒有,自己卻仍舊如此執迷不悔。
  我和沈宏翎一樣,都在失去後才知道有多愛對方,而唯一的不同點,在於上天眷顧了他,卻遺棄了我!
  [你喜歡他的話,那我該怎麼辦?]我抬眼,定定地看著聞言一怔的沈宏翎。
  [常……]沈宏翎傻傻的睜大眼看著我,他還想再問,我卻已伸出手,用力將他撂倒在床上。
  [你喜歡他,那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茶色的眼眸裡蒙上一絲驚惶,他卻沒想過要掙扎。
  看著他的雙眸,我只是用力地抓著他的手腕,令他吃痛得不禁皺起眉頭。
  [好痛!]他大喊。
  他開口求我放開他,然而,惡魔卻大聲地在我耳邊咆哮:毀了他、毀了這個搶走沈宏翊的傢伙,快!
  我故作可憐的說:[我喜歡你啊!你喜歡他的話,我該怎麼辦?]
  沈宏翎霎時瞠大眼,[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我在說謊,只是為了等會兒將有的報復行動預先想好推托的藉口。
  [我喜歡你。]
  將唇印上沈宏翎因吃驚而微張的唇,洩憤似的啃咬那兩片誘惑沈宏翊的唇瓣,我騰出一隻手扯開沈宏翎的襯衫,他要掙扎,卻立刻被我制止。
  [常軒,你不要鬧了!]到目前為止,他仍當我是在玩,只可惜,這個遊戲將會非殘酷,我會讓他……再也沒臉出現在沈宏翊面前!
  [我不是在鬧。]我看著那雙已佈滿驚恐的眼眸,蠻橫地用膝蓋一頂開他併攏的雙腿。
  我不是在鬧啊!沈宏翎,我可是很認真的……想要了你!
  從來,我就沒說過我是在玩,我追求刺激,但那不代表我隨便。
  沈宏翊曾問過我,我是認直的嗎?我沒回答他,只因不想加重他的負擔。
  然而,我知道了,原來主動的代價就是如此,我所給予的一切竟被如此輕賤!
  [可我……不喜歡你啊!常軒,我只將你當我朋友,從沒……]沈宏翎急著要擺脫我,可惜事既至此,一切已不能回頭。
  [我要得到你,不惜一切,都是……]為了沈宏翊!
  沈宏翎清澈的眼底清清楚楚照映出我的狂態,我不知道他信不信我說的謊,只是用力扯下他的褲子。
  沈宏翎個子雖高,力道卻比不過有在健身的我。
  見我開始扯著他的最後屏障,他的眼淚刷的一聲就落下來了。
  [常軒,放開我!]他胡亂地用腳踢著、亂打,不偏不倚正好踹到我的肚子。
  可惡!在心底痛罵一聲,我仍沒想就此放過他,耳裡只聽得到沈宏翎的哭聲。
  使勁將他壓在床卜,他被迫背對著我。
  看不見現下的情況,他哭吼得更是淒慘。
  還好,現在只剩我一個人在家。
  擱在床頭的手機響起鈴聲,我空出一隻手掛斷來電。
  像和我作對似的,它又響起鈴聲。
  切斷來電數次,我惱火的將它接通:「喂。」
  這算是巧合嗎?
  (軒軒,是我。)是沈宏翊。
  「喔!有什麼事嗎?」我對著話筒笑了笑,伸手在沈宏翎光滑的背脊上來回撫摸著,隨即覆住他的嘴,不讓他叫出聲。
  (我有事要和你說,你現在有空嗎?)
  「我在忙,沒空。」我將唇湊近沈宏翎的頸邊咬了他一口,讓他害怕得發著抖。
  (拜託,軒軒,這事很重要,我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就幾分鐘而已。)
  有什麼事比你弟弟就快讓我給輕薄了還來得重要?可惜,你什麼都不知道。
  「好啊!你現在說,我聽。」我低頭輕啖著沈宏翎已發紅、發燙的耳垂,對上他佈滿驚惶又盈滿淚水的眼睛。
  我對他微微一笑,算是在安撫他吧!
  (我、我想當面和你說。)哼!這傢伙竟敢得寸進尺起來了。「我不想。」我冷冷地回絕。
  (拜託,軒軒。)
  沈宏翊還想說些什麼,我立刻切斷電話,不想再聽他故作溫柔可憐的聲音。
  將手機往旁邊一放,我放開摀住沈宏翎嘴巴的手。「知道剛剛是誰打來的嗎?」
  他搖搖頭,「常軒,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
  我打斷沈宏翎求饒的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喲!」
  「哥……」
  「想他做什麼?」我將手往下滑去,「我是這麼喜歡你啊!」我的手已覆蓋住他尚無感覺的私處。
  沈宏翎驚得渾身一顫,又開始徒勞無功的掙扎。「常軒,別這樣,若你喜歡我,就別這樣傷害我!」
  我喜歡你,自然不會傷害你;但……我不喜歡你啊,呵!
  我知道一切都將結束,我很自私,希望你別怨我。
  ◆◇◆
  由於沈宏翎不斷地掙扎,我索性拿起他被脫掉的襯衫,將他的雙手綁住,才想著要再進一步,門邊卻赫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軒軒。」我還未回答,來人已衝了過來,將我用力拉開,大聲一吼:「你在做什麼?」
  這世上的巧合還真多啊!倒坐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如此想著。
  沈宏翊剛剛才撥電話給我,怎麼現在就出現在我家了?看來,我是在劫難逃呀!
  沈宏翊溫柔的替沈宏翎解開綁在他手上的衣服,然後再走到我面前,揚手就賞了我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撫著痛麻的臉頰,耳裡尚迴盪著沈宏翊氣急敗壞的怒吼聲,我自地上搖搖晃晃起身,憤恨地瞪視眼前這個曾對我溫柔至極的男人。
  「哥,你、你別怪他,他只是……」自虎口逃生的沈宏翎在一旁訥訥地開口,竟是要為我辯解。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揚起眉,聽著沈宏翎結結巴巴的說辭。
  「常軒他只是、只是因為喜、喜歡我,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但我沒事了,真的。」
  站在我身前的沈宏翊聞言,只是不敢置信的瞠大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對我為自己這種可恥的行為撒下漫天大謊而失望。
  看透我了嗎?沈宏翊說我古靈精怪,我實則是卑鄙無恥呢!
  「軒軒,你……知不知道你究竟說了些什麼樣的話?」沈宏翊緩緩開口,眼底卻湧現一絲……我怎樣也猜不透原因的哀傷。
  他難過些什麼?有什麼好難過的?是難過我竟要與他爭奪沈宏翎嗎?也好,就讓他認為我喜歡沈宏翎,至少,這樣我不會失敗得這麼難堪。
  「哥。」此時沈宏翎已將衣服穿好,走到沈宏翊旁邊,眼裡有著害怕與……愧疚。
  他在愧疚什麼?是因為不能對我的愛有所回應嗎?到了這種時候他竟還如此婦人之仁!呵!也罷,我常軒敗在他們兩兄弟的手上,真是認栽了!
  算了算了,就讓這一切結束吧!只是,為什麼這樣的認知卻讓我眼眶一熱?
  我輕輕地勾起一笑,希望一切趕緊結束,以最滑稽可笑的方式全結束吧!「我恨你,沈……」
  我還想再說,喉頭卻像被什麼東西給哽住了。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就這樣自眼眶滾落。
  我哭了,我為什麼要哭?該死的我為什麼要在沈宏翊這傢伙面前示弱?這樣他不就全部明瞭了嗎?知道我是因為他而做下這麼多蠢事、知道我常軒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個被他牽著鼻子走的呆子!
  不再看他們兩人一眼,我轉身就跑,現在的我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場!
  我衝到樓下,看見出去買菜回來並順便放沈宏翊進來的元兇安妮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掃視她一眼,我打開門就往外衝,門板轟然合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的心應聲碎了,化作成串的眼淚在臉上奔流。
  漫無目的在路上奔跑,我不管旁人詫異的目光,到了最後,腳有些酸了,心臟也開始痛了,胸口更是整個絞痛起來。
  但我不想停,一停下腳步,就會讓人看見我在流淚,我不要!
  頭,漸漸暈了,我試著吐出留滯在胸腔的濁氣,有一道嗚咽聲因此逸出了口。
  我忙緊咬牙吞下,卻再也吸不進任何氧氣,心,像被撕裂一樣劇烈痛著。
  腳步輕了,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也許是上天要懲罰我的惡行,教我在此時此刻受刑吧!老媽總說,惡有惡報啊!
  「軒軒!」
  倒地的那刻,我隱約聽見有人在喊我,卻已聽不出究竟是誰的聲音了。
  ◆◇◆
  躺在床上,我整整發燒了三天三夜,自昏睡中醒來的那一刻,能沒燒壞腦子還真是萬幸。
  事後,老媽說起是沈宏翊將我送來醫院的,我昏倒前聽到的聲音是他的。
  不知他為何如此好心,竟還願意救我這個罪無可赦的混蛋?因為他是我的家庭醫生嗎?呵!
  然而,真正令我訝異的,卻是沈宏翎的出現,而且,他還是一個人。
  沈宏翎站在床沿,怯怯的看我,手上還拿著一束向日葵。
  到他開口前,其實我並不好受,畢竟我做了後悔的事。
  我看向閉唇不語的沈宏翎,卻看見他的眼底有著濃濃的憂傷。他傷心什麼?我不懂。
  良久,他才訥訥地開口:「常軒,你……好多了嗎?」
  我微笑了下,「好很多了。」
  然後,四周又是一片寂靜,因為老媽和老爸晚點才會到。
  瞥見沈宏翎在問完話後嘴巴又像黏起來似的,我選擇開口打破沉靜,因為事情都該有個了結,拖越久,彼此只是越痛苦。
  「沒想到你會來探病。」我將視線定在那束花上。
  向日葵奪目的黃色,彷似吸足了外頭的陽光,來到這病房內繼續散發著溫暖。
  老實說,我最討厭住院了。
  冰冷的四周、刺鼻的藥水味,這些我都還能稍稍忍受,唯一無法忍受的,就是醫生們不中肯的言詞。
  醫學發達始終戰勝不了病魔,就算我現下看似無礙,我仍明白這個事實。
  而通常在病人喪氣的時刻,醫生們便會說「意志力能戰勝一切」,但,我向來不積極也不堅持接受治療。
  我適度鍛煉身體,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瘦弱好欺負,就如此而已,根本不是為了讓身體變好。
  唉,老話一句,自己的身體還是自己明白。
  見我陷入沉思,沈宏翎愣愣的問:「怎麼了?」
  我搖搖頭。「我對你做了這麼過分的事,你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他摸了摸頭,乾笑幾聲,卻又是啪咯一聲落下淚。
  這下,我可吃驚的睜大眼了。「你……」他為什麼哭?
  他用手臂揉揉眼睛,哽咽的道:「畢竟你也沒真對我怎樣,但要不是我,你也不會住院啊!」
  我的天!我躺在病床上,只是用手搗住自己的雙眼。
  宇宙無敵愚蠢的小狗兒啊!你說這番話,是要讓我更加愧疚嗎?
  他又抽抽噎噎地說:「常軒,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因為我不能喜歡你。」
  「別說了。」有氣無力的呻吟一聲,我張開眼抓住沈宏翎不斷在擦眼淚的手。「你不需要愧疚,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才是受害者。」
  「但……」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讓我給打斷。「放心吧!我已經看開了,你能不怪罪我,我還覺得開心呢!」
  總算,小狗兒被我給哄得眉開眼笑地離開。
  看著那束靜靜躺在木櫃上的向日葵,我想,這輩子我是不會想再看見沈宏翎哭了,交到這樣的朋友,是我的榮幸。
  像他這樣單純的人,被如沈宏翊這般聰明絕頂的人照料著,才是最好的。
  至於我,在經過這些事後,相信是夠堅強了。
  自始至終,我並未告訴沈宏翎我其實並非真心喜歡他的實話,說我奸詐無恥也好、說我是卑鄙小人也罷,這樣的事實我若說出口後,只會將他傷得更重罷了。
  人的一生,總是會發生一些事,可以是甜蜜的,也可以是酸苦的,對沈宏翎而言,我相信這事對他來說,至少會是甜蜜的。
  反正現在的我,的的確確是喜歡他這樣的朋友。
  至於酸苦?我就咬牙吞下了。
  沈宏翎走後,隔了一日是沈宏翊來探病。
  那時,老媽正在旁邊看電視。
  沈宏翊拿著一束玫瑰花走近我,在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與他未曾相見的日子恍若有隔世之久。
  情人節已過,一朵玫瑰花大概十元不到吧!
  我皺皺眉,看見那暗紅如血的玫瑰花襯上幾朵快凋零的黃花,而那樣的色澤,竟顯得刺眼起來了。
  「常媽媽。」他有禮貌的對老媽笑了笑。
  「醫生啊!這次真是多虧你了。」老媽連忙起身熱絡地拉著他,「你最近很忙吧?明明都在同家醫院,卻到現在才看見你。」
  聽老媽這麼說,我才注意到沈宏翊穿著白袍,也才知道自己住的竟是沈宏翊所待的醫院。
  這算什麼?肥水不落外人田嗎?哼!
  將兩人的對話全摒除在耳朵外,我只是將視線落在上方的螢光幕,忍不住搓搓手臂。
  病房裡怎麼變得這麼冷?記得剛剛還挺舒服的啊!煩死了,真想快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才這麼想著,我就聽見腳步聲傳來,沈宏翊已在我身旁落座。
  「軒軒,你好多了沒?」他柔聲問我,用我很熟悉的語氣。
  然而,我的耳畔卻響起他呼喚沈宏翎的聲音,是恁地刺耳。
  我輕哼一聲:「一時半刻死不了。」
  他還沒答話,一旁老媽已生氣的開口斥責我:「軒軒!」
  轉頭看向老媽,我知道她最討厭我說這種話了,可惜現在的我真的控制不了,只想用言語將他逼到絕境。
  他大可以拂袖而去,沒必要在這裡虛偽的和我相安無事,我已經受夠他的虛假與不真誠了!
  然而,沈宏翊從頭到尾表情變都沒變,只是看我的目光透著一絲哀傷。
  事後回想起來,我這麼做不過就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在耍賴罷了,虧他還忍受得了。
  只見沈宏翊回身對老媽一笑。「常媽媽,我有些事想和軒軒私下談談,可以嗎?」
  老媽聞言就要點頭,但我根本不想和他單獨相處。
  我知道,再多看他一回、多與他說一次話,只會令自己陷得更深罷了,快刀斬亂麻,多少還痛快一些。
  「沒必要。」我立刻開口制止老媽離開。「媽,剛好我也有些話要與你、與醫生說。」
  在場的兩人同時一怔,而我只是繼續往下說,一字一句慢慢道出,要讓它再清楚不過,絕對要讓他們聽得明白。
  痛,只要一遍就夠。
  「媽,我想,我不需要家教了,那些書,我自己念就行了,沒必要浪費錢。」
  「軒……」老媽詫異的立刻撇頭看向沈宏翊,「你不是很喜歡……」
  我立刻打斷老媽的話:「反正很快就要考試了,沒必要。」
  老媽有些尷尬,顯然沒料到我竟然會用如此傷人的方式趕走沈宏翊。「那……還是請醫生定時來替你看病。」
  「不要!」
  「軒……」
  「我不喜歡他了,況且我的身體沒病也沒痛,幹嘛要浪費錢?」
  我知道說這些話太過任性,但我就是不想再看見沈宏翊。
  畢竟,我幹嘛要在往後的日子裡繼續看著他、繼續往自己的痛處踩呢?我才不會自虐呢!
  老媽的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紅,顯然是氣壞了。
  這些話不僅讓她當眾面子掛不住,連帶先前她在沈宏翊面前誇獎我的話也一併被否定。
  她才要開口斥責我,在我身旁的沈宏翊就緩緩起身了。
  「常媽媽,我想這樣也好。」他笑了笑,將手上的花放在那束向日葵旁,「畢竟軒軒要考試了,這種時候,再上什麼新課程也沒用,說不定他自己念會比較好。」
  聽他頓了一下,眼角的餘光瞥見他在看我,我立刻將臉別開。
  他續道:「軒軒他……心臟不好,他若真不喜歡我替他看病,另選一位醫生也好,至少不會加重他心情上的負擔,況且現在醫院裡較忙,我也抽不太出時間。當然,我可以替常媽媽介紹一位更稱職、更有經驗的醫生,你說如何?」
  接下來,他和老媽聊了些什麼,我也不想費心去聽。
  我只是看著放在向日葵旁的玫瑰花,包裝紙裡頭的水慢慢滴下,在地面上形成一攤水。
  就當我是個自私任性的人吧!沈宏翊。
  我根本不像自己說的那樣灑脫,可以做到所謂的好聚好散,只要能讓自己收手,我什麼都願意做,至於你,我就顧不得了。
  ◆◆◆
  之後,我躺在病床上,向老媽坦誠自己是個同性戀。
  她聽了,只是僵住,隔了好久才問我:「軒軒,這……和沈宏翊有沒有關係?」不愧是老媽,輕易的便能洞悉我的一切。
  但我只是搖搖頭。「沒有。」我不能在做了剛剛那件事後,還殘忍的去傷害沈宏翊。
  「那……你怎麼確定你是……同性戀?」
  我似笑非笑的瞅著一臉擔憂的老媽,語氣盡量輕鬆的說:「誰教你要讓我讀男校,看著看著,我就喜歡上男人了。」
  我說的這些話似乎讓老媽燃起一絲希望,她笑著摸摸我的頭髮。「唉,這不叫同性戀哪!等你上了大學,你會認識很多、很多好女孩,到時候,我們軒軒就會帶個漂亮女朋友回來給媽媽看啦!」聽完她的話,我只是淡淡一笑。「如果我帶回來的是個男人呢?」
  這下,老媽臉上的笑意迅速消逝了。「軒軒,你真的是同性戀?」
  「現在是,以後若不是,也不太可能娶老婆了。」大概是被沈宏翊擁抱的感覺太好了,我多多少少都會比較。
  若男人都不能帶給我相同的快感,我又何必花心思討好女人?
  看見老媽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我忍不住苦笑了下。「媽,趁你還年輕,要不要再生一個兒子?」常家是注定絕後了。
  病房內,一片死寂,我與老媽兩人相看無言,只差沒落淚了。
  我不孝、大逆不道、任性、自私,所有最最差勁的缺點全集中在我身上。
  像我這樣的人,能活得久嗎?別說老天爺看不下去,連我自己也是。
  宿命、報應之說,相信與我同齡的人絕對不信,但人就是這麼軟弱,在遭遇許多事後,便會像鴕鳥般將一切歸咎於此原因,一方面是逃避現實,一方面也是真的無可奈何。
  現在的我就是這樣。
  許久後,老媽才扯開一抹難看的笑容。
  「我會幫你跟爸爸說的。」像是自嘲似的,她伸手一如往常般弄亂我的頭髮,才又笑出聲來。「至於再生一個?唉,你就已夠令我們傷腦筋了,我怎麼還敢再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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