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什麼?我又沒問他的下落!”陸奉天冷哼。
  “噢--”長長的噢了一聲,“原來你小子是想知道他的下落啊,我還以為你想知道,他有沒有跟我上床呢!不好意思,這個老子也不會告訴你!哈哈!”
  “誰說我想知道了!”話一出口,陸奉天就開始後悔。
  “你不想知道啊?那就不要三番五次提他啊!哈哈!看不出來你小子也是個傻蛋!”聲落,李誠興像扳回了一局,發冠也不束,就這樣樂得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陸奉天望著李誠興的背影,緊緊握起拳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我不想知道他的下落,一點都不想!
  放過陸奉天這邊暫時不談,且說說九江郡,流泗鎮,江邊的小屋裏住了這麼一對父子。
  爹叫馬夫,兒叫馬蛋兒。
  爹有一張癟嘴,笑起來嘴邊就有一對大括弧,年約二十八九、三十歲,為人世故又厚道,遛得一手好馬,誰家裏的牛馬有病,都會免費過去看看,且不收人藥費,在流泗鎮相當有人緣,就是一張臉坑坑巴巴怪嚇人的。
  小馬蛋兒可就比他爹漂亮多了,才三歲的孩子,誰見誰喜,長得粉嫩嫩、肥嘟嘟,一看到他爹,就伸長兩手要抱抱。
  父子倆的感情好得讓人眼紅!
  “阿爹,阿爹!”馬蛋兒穿著開當蛼,小屁股撅得半天高,奶聲奶氣的叫他阿爹,一邊叫,還一邊揮著嫩乎乎的小手,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又找到什麼好東西。
  他爹正忙著在院中給葡萄搭架子,聽見兒子叫,連忙回頭。
  這馬夫也奇怪,大夏天的,卻從頭到腳包了一層黑斗篷。
  “乖蛋兒,你又找到啥啦?”他爹樂呵呵的問。
  “老楚……洞。”馬蛋兒吐音不清的叫。
  “老鼠?”他爹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到兒子身邊。“快讓爹看看,別給老鼠咬著囉!”馬夫一把摟起兒子,拍拍他的小屁股,讓他掛在自己手臂上。
  馬蛋兒抱著他爹的手臂,一個勁兒的踢他那兩隻肥肥的小腳丫,興奮的直叫:“老楚!老楚!蛋蛋要掏老楚洞!”
  可憐馬夫阿爹彎著身子,瞪大眼睛找了半天,就是沒找著哪有老鼠洞,順著他兒子藕節似的小手臂,這才發現……那兒確實有個洞,不過……
  “蛋兒呀,你不覺得這洞小了一點?”他爹沖著他直樂。
  馬蛋兒還在叫:“洞!掏老楚洞洞!”
  敢情是他爹上次帶他去山上掏山鼠洞,掏出興趣來了!
  “這不是老鼠洞,這是螞蟻洞,地上爬的黑黑的,小小的就是螞蟻,不是老鼠哦。”
  “老楚!”蛋兒一口咬定!
  “你這小混蛋,比你娘還倔!世上有這麼小的老鼠麼?”
  馬夫哭笑不得,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讓小蛋兒坐在大腿上,從地上拈起一隻螞蟻,放到手掌上,送到他面前。
  “你看,螞蟻很小,老鼠要比它大很多,而且老鼠身上還有毛,螞蟻沒有哦。”做爹爹的詳細解釋老鼠與螞蟻的不同。
  馬蛋兒一隻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來轉去,揪揪自己的小辮子,瞅瞅爹爹手掌上的螞蟻,點點頭,若有所悟,“老楚是蛋蛋!”隨即還舉一反三,“阿爹也是,阿娘也是。”
  馬夫嗆了一下,摸摸他兒子的小臉蛋,笑著搖頭,“蛋兒不是老鼠,蛋兒是爹的心肝小寶貝。爹也不是,你娘也不是。”
  馬蛋兒好奇地去捏螞蟻,沒捏著,讓螞蟻爬啊爬,爬到他手背上了,嚇得小蛋兒拼命甩手!
  “阿爹阿爹!螞蟻咬蛋蛋!哇阿--”三歲小娃兒放聲大哭。
  馬夫一邊哄他,一邊笑著把螞蟻從兒子手臂上彈飛。
  小孩子哭得快,笑得也快,不一會兒,“阿爹,”被老爹哄開心的馬蛋兒,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兒,皮皮地拱進他爹懷裏,手指玩著斗篷上的布帶,仰頭看他爹,“阿娘來吃飯飯?”
  馬夫對兒子的童言童語相當瞭解,一聽就知道他想說什麼,疼疼他的小臉蛋,放柔聲音道:“你娘今天也不能來陪蛋蛋一起吃飯,你娘很忙,在離這兒很遠很遠的京城。你想娘了嗎?”
  馬蛋兒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可能在他的小心眼兒裏面,只要有他爹,娘要不要都無所謂吧。
  “阿娘肥肥?”
  “噗哧!”一聲,馬夫笑了出來,知道兒子可能聯想到鎮東頭大柱兒的娘了。
  “你娘啊,一點也不肥,長得是又俊又高,比阿爹還高。爹床頭那張畫像就是你娘,你忘了麼?”
  “嗯……”馬蛋兒含著手指傻乎乎的笑。“蛋蛋餓……吃葡萄!”
  “葡萄還沒熟呢,青得酸牙。”
  馬夫覺得,他搞不清小蛋兒的腦袋裏在想什麼,剛才想這個,一會兒又要那個了。
  是不是小孩子都是這樣呢?做老爹的幸福的感歎。
  “嗯--蛋蛋要嘛!”小蛋兒一個勁的,在他爹懷裏扭他胖嘟嘟的小身子。
  “我們吃粥好不好?”
  “不好!”
  “好!”
  “不好!葡萄!蛋蛋要葡萄!”葡萄葡萄一連嚷了好多遍。
  馬夫無奈的歎口氣,點點他軟軟的小鼻頭,“好,爹摘給你吃,等下酸牙可不准哭鼻子。”說再多也沒用,只好酸他一次,下次他就不敢要了。嘿嘿!
  正當小東西興高采烈的,把又青又小的葡萄往嘴裏塞時--“馬兄弟,你上次要的藥膏,順路就給你送來了!怎了,和兒子在玩呢!”隨著聲音,院門外走進一瘦高的中年男子。
  “是老張哪,真麻煩你了,還讓你這個大郎中親自送來。”馬夫抬頭看清來人笑道。
  “不麻煩,不麻煩,我這……”
  “呸呸!哇啊!”小蛋兒又開始張嘴哇哇大哭。
  “小蛋兒怎麼啦,怎哭成這樣?”張姓郎中說著靠了過來。
  “呵呵,沒什麼,吃了酸葡萄罷了。這次吃了,下次他就不會想吃了。”馬夫笑著低頭哄兒子,幫他把嘴裏的酸葡萄渣全部掏出來。
  張郎中一聽也笑了,伸手拍拍馬蛋兒的小腦袋瓜兒,彎下腰笑咪咪的說:“不哭不哭,叔叔給你好吃的,來,把手伸出來。”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包小點心。
  馬蛋兒不哭了,抬起頭先看看他爹爹,又看看那個擺著小點心的方巾,再抬頭看他爹,水靈靈的大眼睛裏儘是期盼。
  馬夫給他那饞樣兒逗笑了,“好了,別再看了,想吃就謝謝張大叔。”
  馬蛋兒一聽,立刻回頭對張郎中甜甜膩膩的叫了一聲:“謝謝張大叔!”說完,就伸出小手去抓點心,一雙手抓不下,又伸出另一雙手,兩隻胖嘟嘟的小手抓得滿滿。
  張郎中瞅著小東西的小手腕,咧嘴笑。
  馬蛋兒瞅瞅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考慮了一下,把左手裏的小糕點送到爹爹嘴邊,“阿爹,吃!”
  “乖!”馬夫樂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呵呵,小馬蛋兒還真乖,當年看你抱他回來也只有貓仔大,如今一貶眼也會叫爹、心疼爹了。”張郎中感歎道。
  “是啊,他娘去世得早。從小就沒奶水,全靠米粥養大。想想看,還真不容易。”馬夫眯起眼睛,看小東西怎樣吃手裏的東西。
  只見小馬蛋兒先把左手的小糕點,放到他爹的另一隻大腿上,然後把右手裏抓的糕點分一塊出來拿著,剩下的那塊立刻就往嘴裏填。
  看得馬夫一個勁兒樂。
  兩個大人又閒話了幾句家常,張郎中低頭逗了一下小馬蛋兒,也就離開了。
  這天早上剛睜眼,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馬夫摸摸鼻子,心下有點不妙的感覺。
  看看身旁捏著小拳頭、睡得像只翻肚皮青蛙的寶貝兒子,馬夫柔柔的笑了,什麼不安全部飛到了九霄雲外。
  
把馬蛋兒踢到一旁的小被子,重新蓋到他的小肚子上,替他擦擦淌出來的口水,抬頭就看到床頭牆壁上的美人,正對他很純真的笑,笑得左臉露出一個小酒窩,深深的,可以醉死人。
  三年多了呀……自己也已經三十一歲了。
  從十七歲遇到那個人開始,到現在已過了十四年。
  十四年,自己應該最輝煌的歲月,六年心血喂大一匹狼崽,換得三年坐牢、三年悲哀,只有最後的這兩年,有了小馬蛋兒陪伴的這兩年,他才又才了“生”的感覺。
  二十七八外表的他,心境卻已如七十的老人,如果不是眼前的小娃兒,他恐怕早就支持不下去。
  兩年相依相守,馬蛋兒對他來說,已經不再單純是那人不在的慰藉,可以說,小蛋兒已經是他目前全部的精神支柱,有了這娃兒,他才又有了向命運挑戰的勇氣。
  當小蛋兒奶聲奶氣,第一次叫他“阿爹”的時候,他哭得不能自已!一個滿臉坑巴的男人,號啕大哭的樣子實在很醜,但小蛋兒卻從未被爹爹的臉嚇倒過,相反還會抱著他爹的醜臉親個不停。
  “阿爹--”小東西揉揉眼睛,人還沒完全醒來,嘴裏已嗲嗲的先叫老爹了。
  “怎了?”馬夫回過神來。
  “唔唔……”小蛋兒不舒服的踢踢小被子,有點不好意思看他爹的樣子。
  “你不會又尿床上了吧?”老爹苦笑著,伸手去摸,這一模,苦笑得更厲害。
  “嘿……阿爹……”馬蛋兒含著手指,骨碌一下,從小被子裏滾了出來,面朝牆裏不肯回頭了。
  “哈哈!你這小東西也知道害羞了啊!哈哈!起來吧,起來和老爹一起洗床單!”
  父子二人一大一小,蹲在井邊漱口洗臉,洗漱完畢,老爹忙著洗床單,兒子忙著幫倒忙,弄到後來,馬夫乾脆把小蛋兒一起揣盆裏洗了。光溜溜的小蛋兒坐在大木盆裏,囂張的咯咯笑,拍起水花把他老爹弄了個渾身濕!
  總算把床單洗完,把小調皮搞定,看看膏藥已經不多,馬夫抱起小蛋兒,準備去張郎中那裏拿點藥回來。
  陸奉天看著眼前的人,神色間明顯帶了一絲不屑。
  “你說你看到一個大約三歲多的孩子,左手腕上有三顆血痣,於是就想到你曾經看到我府貼出的尋子告示,想到那個孩很有可能是我府丟失的,便來這裏通風報信是麼?”
  這是第幾個?這兩年不斷有人上門說是看到有這樣的孩子,結果沒有一個是正確的。大多數人都是想來騙賞金,還有人竟荒唐到,把自己的孩子當作將軍府丟失的孩子送過來。
  “是。小的親眼看見,那個娃兒左手腕上,確實有三顆血痣,且正好形成三角形。”張郎中頭也不抬的小心翼翼回答。
  聽到這裏,坐在陸奉天一邊的卞青儀臉上一喜,探出身子。
  “你說得不錯,我那孩子也是手腕上有三顆血痣,且正好形成三角形。那孩子現在在哪里?過得可好?”
  “稟陸夫人,那娃兒現在九江郡,一個名叫流泗鎮的小鎮上,養他的人看樣子對他還不錯。”
  “你說什麼?流泗滇?”陸奉天突然打斷張郎中的話。
  “是,小的說的就是流泗鎮。將軍爺也知道這個小地方麼?”
  張郎中偷偷地抬起頭,瞥了一眼傳說中的陸大將軍。
  見他臉上若有所思,後像是想到什麼,那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飄出了一說不出是什麼韻味的笑意。
  確實,陸奉天想起了在那江邊小屋過的那幾天。
  見大將軍不再問,張郎中繼續說道:“養那娃兒的人叫馬夫,光棍一個,前兩年忽然就從外面……”
  “馬夫?”夫婦二人同時站了起來,只是一個像是驚喜又像是困惑,一個卻是完完全全的驚怒!
  張郎中吃了一驚,張大嘴巴看向將軍夫婦二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間就到了葡萄成熟的季節。
  自從半個月前,小馬蛋兒就每天守在葡萄架下,防止鎮上其他的孩子來偷葡萄。才三歲多一點的孩子,就精得像個鬼似的!加上他爹從他會走路起,就開始教他打拳,鎮上比他大三四歲的孩子,還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在半人高的、竹柵欄圍起來的院子裏,小馬蛋兒有模有樣的坐在小板凳上,看到遠遠的來了一大串人馬車,好像就沖他們這屋來的,立刻全神貫注的戒備起來,捏緊小拳頭,瞪大眼睛,虎頭虎腦的樣子特可愛。
  眼看那群人馬車越來越近,小傢伙著慌了,爬到椅子上站起來,伸頭就對屋內喊:“阿爹--”蛋蛋的葡萄!壞蛋好多啊!
  “怎了怎了?”馬夫匆匆忙忙的從屋裏跑了出來。
  馬蛋兒什麼都沒說,緊張的虎著小臉,站在小板凳上,把小胳膊一伸,指向院外。
  馬夫順著兒子所指看向院外,這一看,頓時臉色大變!一把抄起小蛋兒沖進屋內,披上斗篷,掏出床底下的一個小包裹,打開後窗就跳了出去。
  “阿爹?葡萄……”小蛋兒急啊,他守了好久的葡萄啊!
  馬夫對懷中的小東西笑笑,一邊跑一邊說:“等會兒我們再回去摘葡萄,現在逃命要緊!呵呵!”
  “嗯?”小蛋兒歪起小腦袋,不明白逃命是什麼意思。
  “有壞蛋要來抓蛋蛋,把蛋蛋從爹爹身邊搶走,所以我們要逃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
  馬夫根本不敢回頭,只顧一個勁跑!只要讓他跑到江邊,那裏有他準備的一條船,只要讓他們坐到船上順江而下,就能把那群騎馬來的傢伙暫時甩掉!
  小蛋兒一聽有壞蛋來抓他,連忙縮起小腦袋,鑽進他爹懷裏,可就在他縮頭的一瞬間,讓他看到了後面的什麼立刻又探出頭來,不僅如此,還興奮的伸出手指,指著後方大叫道:“阿爹,是阿娘!”
  馬夫一聽,跑得更快。
  身後,馬蹄聲如雷,一聲厲吼傳來:“馬夫--”
  馬夫跑,跑,拼命跑!江邊就在眼前。
  江邊小船離他只有五尺!只要再加把勁……
  一道身影從他頭頂掠過,攔在他身前!
  馬夫差點收勢不住撞上去。
  “馬夫,久違了。”陸奉天長身玉立,一臉冷然的打量面前從頭包到腳的人。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面前這人就算燒成灰,他也能認出他是誰!
  “阿爹、阿爹!是阿娘!”小馬蛋兒一看老爹不跑了,連忙從馬夫懷裏把頭鑽出來,盯著眼前的人看了半天,拉著他爹的衣袖興奮的叫。
  “咳!呵呵,真是好久不見了,大將軍別來無恙乎?區區一介馬夫,就不勞大將軍問候了,就此告辭!後會無期!”說完,馬夫抬腳就想往江邊走。
  “站住!”這一聲是兩個人同時發出來的,一男一女,男的是陸奉天,女的是剛下了馬車的卞青儀。
  “你要走可以,先把你手上的孩子讓我看看!”卞情儀緩緩走到陸奉天身邊,面色不善的命令道。
  “呵呵,鄉下小孩子,沒什麼值得將軍夫人看的地方。再說,在下早和貴府一切關係斷得乾乾淨淨,今日突然大老遠的跑來,攔我馬夫的路,不知為何?”馬夫把馬蛋兒攥得的緊緊地,說話也不再打哈哈。
  “有人告訴我,你懷中這孩子的左手腕上有三顆紅痣,且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就跟我被偷的那個孩兒一模一樣!”卞青儀死盯著馬夫懷中的馬蛋兒看,越看,那眉眼越激動。
  “喲,陸夫人,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天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還有呢,何況是幾顆痣,就用這個,來判斷我家蛋蛋是你陸府的將軍兒子,也太奇怪了吧!”馬夫一邊說,一邊暗中尋找逃跑的機會。
  “你這孩子哪里來的?”陸奉天問。
  “自己生的唄!還能哪里來!”馬夫回答。
  “你和誰生的?你為什麼沒有跟在姓李的身邊?”陸奉天繼續問。
  “還有什麼好問的!先把孩子搶過來確定再說!”卞青儀已經急不可耐!恨不得一把就把馬蛋兒搶到懷裏來!
  “阿爹,凶女人!”馬蛋兒小手指啊指,抬頭跟他爹彙報。
  “呵呵,確實很凶。蛋兒不怕,有爹在。”馬夫低頭溫柔的對兒子笑。
  “奉天!”卞青儀急了,已經不顧丈夫的命令,轉身對身後的侍衛們叫道:“你們還不去把小公子搶過來!”
  侍衛們齊齊看向陸奉天。
  陸奉天卻在這時不知在想些什麼,看著馬夫出神。
  卞青儀見此,一跺腳,對身後幾名家丁喊道:“你們去!去把小公子搶回來!”
  這幾名家丁皆是卞青儀出嫁時,從宰相府帶過來的心腹,當然對女主人言聽計從,聞令後,齊聲應是一擁上前!
  馬夫眼看陸奉天和侍衛們沒有出手,正在僥倖還有抱著孩子逃跑的機會,卻沒想到那幾個沖過來的家丁,竟然都是有些身手的練家子。
  一個、兩個他還打得過,一下子擁上來四五個,他又單手抱著孩子,又要顧及旁邊最可怕的敵手,立時就開始手忙腳亂。
  馬蛋兒見有人突然沖上來打他爹,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尖著嗓子直叫:“打!打!阿爹打他們!”
  馬夫心中又急又恨,這個娃兒他是死活不會放手的!這是他的命根子啊!他所有的感情,簪經轉移到小蛋兒身上來,如果沒有蛋兒,他也不想活了!
  “你們小心點,不要傷到小公子!”卞青儀在一邊尖叫。
  陸奉天像是被妻子的尖叫驚醒,眼看馬夫正好背對著他,當即不假思索的,一腳踢向他的腰穴。
  馬夫只覺身後一陣厲風,閃都來不及閃,腰間一麻,整個身子瞬間軟了一下,就這麼一瞬間,一個家丁沖上前來,一把奪走了他臂彎中的蛋兒!
  “不--這是我的孩子,還給我!”馬夫快急瘋了,猛地撲上去,想要奪回蛋兒。
  其他家丁哪容得他再去把孩子搶回,一起湧上來,對著馬夫一頓拳打腳踢!
  “阿爹--”馬蛋兒見爹爹被人按在地上打,急得伸手就去抓抱他的人的眼珠子。
  那個家丁沒想到小小稚兒出手竟那麼快,一閃之下沒全閃開,眼皮子上硬是被馬蛋兒抓了五條痕,一時吃不住痛,手松了一下,給馬蛋兒一扭,掙脫開來。
  “阿爹--”馬蛋兒跌跌撞撞的,就往他爹那兒跑!
  “嘯兒!”卞青儀一把撲上去,抓住馬蛋兒就往懷裏拖,待看清他左手腕上,真有三顆恰好形成三角形的血痣後,當即抱住蛋兒放聲痛哭。“我的兒啊---我是你親娘啊!”
  “不是,不是!阿爹,阿爹!”被困住手腳的蛋兒急得大叫。
  “蛋兒--”馬夫慘叫。
  馬蛋兒急了,張口就去咬面前的女人,卞青儀連忙伸手擋,小東西的手一被放開,立刻揮起小拳頭就打,打得卞青儀有點招架不住。
  “孩子,嘯兒,我是你娘啊!”
  丫鬟綠珠想把孩子接過來,比她快一步的,陸奉天把小蛋兒抄進了懷裏。
  “夠了!孩子也到手了,放開他,我們走!”陸奉天對圍著馬夫狠打的家丁喝了一聲,轉身向馬匹走去。
  小馬蛋兒一看是陸奉天包他,突然就不鬧了,抓住陸奉天的衣領,哭兮兮的喊:“阿娘,阿爹--嗚嗚……”意思是想讓他娘去救他爹。
  陸奉天心下奇怪,小東西怎麼會張口喊他娘,且一點都不陌生的樣子,但小東西的話他也聽不懂,任他哭,抱著他翻身上了馬匹。
  家丁們畢竟畏懼陸奉天,聽到將軍喝停,連忙一起停手,紛紛向自己的馬匹走去。卞青儀也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向馬車。
  馬夫趴在地上,一身斗篷已經被扯得粉碎,衣衫也被扯破,遮臉的面巾勉勉強強的掛在臉上,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對著那群人馬奮起直追!
  “把蛋兒還我--那是我的孩子!我的--蛋兒!”
  “阿爹--”
  陸奉天皺眉,他不想看馬夫那個瘋狂的樣子。
  “陸奉天!你把孩子還給我,那是我的兒子,還給我!我求你們了!把孩子還給我,那是我的……”
  馬夫跌倒了又爬起來,一個勁的追!
  陸奉天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停下馬匹。其他人看他停下,也全都停了下來。
  馬夫沖上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陸奉天馬前,“砰砰砰!”一連給他磕了四五個響頭。
  此時,面前高高在上的這人,已不是他心目中的愛人,而是護國將軍大老爺!他的小四子早已經不在。
  “陸將軍,陸大爺,求你把孩子還給我!求你把蛋兒還給我!我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我求你了,你行行好,把蛋兒還給我!我求您了!”馬夫伸手想去抓陸奉天的衣擺,陸奉天牽起韁繩,向後退了一步。
  “陸大爺,陸將軍,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下賤,是我他XX的不是東西!求您別生氣,別跟我這個低下的窮馬夫過不去,求您把孩子還給我,他是我的命根子呀!我求求您了,您就可憐可憐我吧!”馬夫淚早已經濕透遮臉的布巾。
  “阿爹,阿爹!”馬蛋兒見他爹這樣,早就號啕大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叫他爹,推開陸奉天的懷抱,伸手要去構他爹。
  卞青儀從馬車裏探出頭來,見此情形大怒。
  “好你個不要臉的馬夫!你偷走我心肝兒子兩年多,我沒有治你罪,你竟然還敢上來要兒子!來人,給我拖到一邊打!”
  跟在馬車後面的那幾個家丁,立刻又沖了出去。
  眼睜睜的看著伸手想構兒子的馬夫,被幾個家丁拖到江邊狠打,陸奉天心中百味交雜,說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陸奉天,陸棄,你好狠的心!我已經不再想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你幹什麼又要跑來搶我的孩子、要我的命!陸奉天!”馬夫已經陷入瘋癲的狀態。
  “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把蛋兒還給……我!
  “陸奉天……你要……把我逼到什麼……程度你才……甘心!
  “嗚嗚!我求……你們了!把孩子還給……我……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沒有這個……孩子……我會活……不下去,把蛋兒……還給我……”
  “住手!走!”陸奉天暴喝一聲,點了蛋兒的睡穴,讓他昏睡了過去。
  人、馬、車又開始無情的移動,要把蛋兒越帶越遠……
  傷痕累累的馬夫從地上爬起,跪在地上,一步步向陸奉天膝行而去。
  每跪行一步,就像是自己在自己身上又砍了一刀!曾幾何時,他會需要向面前的男人如此卑顏屈膝!十三年前,第一次看見他時,又怎麼會想到他和他會有今日!
  面子、尊嚴又算什麼?當你將要失去一切,當你身為父親,失去自己最愛的孩子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微不足道!
  為了留在他身邊,自己曾經給他下跪,那時自己心中還有著計畫和目的,抱著忍受一切恥辱也要得到他的心情!而如今,為了自己和那孩子的將來,作為一個自私的、想要得到幸福的人,自己向那孩子原本的父親……
  沖陸奉天伸出手,馬夫乞求著:“求求你,蛋兒……給我……求您了!我給您和……夫人立……長生牌位,日夜……給您們磕頭,求您,把蛋兒……還給我……”陸奉天端坐馬上,拒絕回頭。
  “陸爺,看在……我跟您睡了……那麼多年的分上,把蛋兒……給我吧。您……可以和夫人和……任何人再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求您,把蛋兒……”
  “馬夫!夠了!你盜我孩子多年,我沒有把你入官治罪,你就應該額手稱慶!不要再來糾纏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陸奉天沒有回頭,也能想像出馬夫現在是什麼樣子。
  “求您……陸爺……”
  “走!”陸奉天高喝,人馬齊齊啟動。
  馬夫想要追上去,卻再也跑不動了,勉強撐起身子,眼睜睜的看自己的命根子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真的已經放棄了,他真的已經不再去想那人,他真的想要和蛋兒好好過上下半輩子,把他撫養成人,把自己所有的情、所有一切能給他的,都給他!
  也許一開始偷那孩子回來,確實是懷有其他目的。
  可如今,他已經不再這麼想,人是寂寞的,也是自私的,蛋兒不會拒絕他、不會罵他、不會鄙視他,相反他比誰都依戀他、比誰都喜歡他,在蛋兒面前,他覺得自己像個人,像個快樂的人,和蛋兒在一起,他品嘗到了幸福的滋味。
  一日又一日,這份情已是他唯一的支柱。傻傻的付出那麼多,傻傻的做了那麼多,做著可以豐收的美夢,可事實卻告訴他不要再癡心妄想!
  人總是有限度的,再堅強的人也會有崩潰的一天。
  當他心中的希望一天比一天稀薄時,在這個孩子身上,他又找到了新的希望。可這個希望轉眼間又成了他的絕望!雙重的打擊,終於讓這個橫眉冷對千夫指、拼盡一切追求所愛的人崩潰了。
  他累了,真正的疲累了,不想再去奢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他輸了,徹頭徹尾的輸了,輸了他今生的一切……
  喃喃的呼喚著自己所愛的人的名字,一聲又一聲。
  “蛋兒,小四子……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揮揮手,馬夫臉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哈哈……哈哈哈,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樣,他手舞足蹈著,瘋狂的大叫!
  “天哪!我馬夫到底做了什麼孽啊!你要這樣……對我!”
  “小四子--”淒厲絕望的叫喊穿破了每一個人的鼓膜。
  陸奉天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就見一個披頭散髮、傷痕累累、滿臉滿身坑坑巴巴、醜惡至極的男人,絕望至極的厲叫一聲,縱身躍進了滾滾的江流中!
  馬夫!陸奉天整個人如被雷擊中,“”一聲,他清楚聽到了心臟裂開的聲音。當他感到有人緊緊抓住他的衣擺,這才發現他抱著孩子站在了江邊。
  我要做什麼?像是猛地驚醒過來一樣,他自問。
  他看到那人回頭了,他看到那人對他笑了,笑得那麼純真,就好像多少年前一樣,笑著迎接他的到……
  小四子,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
  混濁的江水迅速吞了馬夫。
  “小四子,過來看看我給你新買的棉襖,看合不合身。”
  “噢。”陸奉天聞聲轉回頭。
  “爺,外面裁縫在等著,要給小少爺量身做冬衣。”管家陸大參又說了一遍。
  “你剛才叫我什麼?”
  “哎?小的一直都是叫將軍您為‘爺’的。”管家惶恐道。
  “是嗎……我知道了,等會兒就把嘯兒帶過去。”陸奉天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又開始每天做惡夢,不但如此,他還出現幻聽、幻視的現象。老是聽到那人在叫他小四子,可一回頭,要麼是別人,要麼就誰也不在。很多時候,他都以為是那人的鬼魂來找他了。
  看,他又來了。就站在那棵樹下,跟那天一模一樣,渾身的傷痕,渾身的瘡疤,一臉絕望的看著他。那身瘡疤眼熟得讓他想吐!
  “你又來了麼,你要對我說什麼?你想要把嘯兒帶走麼?還是……”想要我?
  “為什麼要把我的兒子抱走?為什麼不和李誠興在一起?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給我過的身?你怎能對我做到這種程度,我到底有什麼好……
  “你別走!你要去哪里!”
  “爺!將軍爺!”有人大聲喊他。
  一個激靈,陸奉天再看那棵樹下,誰都不在。
  “阿娘!阿娘!”隨著聲聲哭唧唧的呼喚,一個軟綿綿的小身子沖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回轉頭,彎下身,把哭鬧的小東西抱進臂彎,“你又怎麼了?”
  “蛋蛋要阿爹,蛋蛋要阿爹!嗚嗚!阿娘,我要阿爹……”馬蛋兒揉著眼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不是你娘,我是你爹!你娘……在那邊呢。青儀,你不會哄哄他嗎?每天都哭成這樣!”陸奉天抱著兒子,對走廊上快步趕過來的卞青儀不滿的說道。
  “夫君,妾身怎麼哄他都沒有用啊!他現在腦子裏只有那個死……”
  “住口!”不想聽妻子批評那人,陸奉天抱著蛋兒,轉身就往客廳走。
  這幾天一直都睡不好,除了一閉眼就會做惡夢以外,兒子也成了他心頭一件麻煩事。
  這小鬼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肯叫他阿娘,怎麼教他就是不肯叫爹!一看到卞青儀就哭鬧不休,又踢又咬,也不肯親近下人,除了他,誰都不能靠身,弄得他晚上只好帶著小鬼一起睡。
  睡就睡吧,他還特別吵,老是纏著他,要他帶他去找他阿爹,不答應就滿床滿地的打滾!一凶他,就扯著嗓子要爹爹,弄得全府不得安寧!
  “呵呵,陸將軍,怎麼一個人在這喝悶酒呢?那邊可有不少人想跟你親近呢。”吏部尚書梧州繞過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樹,在他身邊的石椅上坐下。
  “沒什麼,想一個人清靜清靜罷了。梧大人怎麼也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了?”陸奉天抬頭帶笑應酬道。
  “安靜嘛,那邊實在太吵,唉,有李將軍在的地方,永遠都是那麼熱鬧!你看他,都給人灌得七八成醉了,還在和人笑鬧。”梧州大人搖搖頭,像看自家子侄一樣的笑道。
  陸奉天不想特地探出頭去看那人的嘴臉,勉強笑笑,繼續低頭喝悶酒。
  “聽說陸將軍失蹤兩年多的孩子,找回來了?這可是可喜可賀的大事呀!怎麼不見貴府設宴謝天之類?”梧州好奇的隨口問。
  “啊,這個……是因為孩子剛找回來,還沒有適應……”
  “哈哈哈!”
  陸奉天隨意應付的答話聲,被一陣大笑打斷。
  “哎?李將軍,你說的是真的?那後來那個兔二爺如何了?”從不遠的亭閣中,傳來某位官員的好奇聲音。
  梧州大人和陸奉天也聽到了,陸奉天聽到兔二爺三字,端酒杯的手停了一下。吏部大人則豎起了耳朵。
  “當然是真的!我還騙你不成!”李誠興醉醺醺的大聲嚷道。
  “是,是,你當然不會騙我,那你快說呀!不要吊入胃口嘛!”說話的,是和李誠興一起從邊疆回來的於從將。
  “那兔二爺呀,說慘也真夠慘!掏心掏肺的後果,是被人欺騙、被人玩、被人當布一樣扔掉!這樣也就算了啊,他還不死心,想著法子要和那人在一起,結果人家娶了如花似玉的夫人,看到又老又醜的他自然厭煩!呃!”
  “哎?李將軍認識那個兔二爺?”
  “不認識!操!你問那麼多幹什麼!老子不說了!”
  “別、別、別!您老人家繼續說,可千萬別斷在這兒,後來那兔二爺怎了?”
  “還能怎了,那男人的婆浪看他不順眼,暗中使鬼,弄來件事栽贓在那兔二爺身上,那男人信以為真,或者他根本就是借題發揮,就把那兔二爺放火燒死了!哈哈!真他XX的是個蠢蛋!”李誠興樂得哈哈大笑。
  “放火燒死了?這……也太殘忍了吧。”
  “哼!這算什麼!那傢伙他XX的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呃!”
  “李大人,您不會連這個沒良心的也認識吧?難道是我朝中官員?”有人猜測。
  “認識,當然認識!哈哈!老子現在想起這件事就開心,那傢伙精明一世,糊塗一時,還不是給個娘們耍了!啊哈哈……呃!酒呢,給老子酒……”
  “將軍?陸將軍?”
  “什麼事!”不等梧州把手拍到他肩膀上,陸奉天已經警醒過來。
  “沒什麼,你……不覺你喝酒的速度太快了些?”吏部大人神色間有點尷尬。
  “……是啊。天色不早了,我也該跟候爺告辭回去了。”說著陸奉天站起身。
  “陸將軍,你沒事吧?你的臉色……”
  “沒事!喝多了而巳,多謝大人關懷!”
  護國將軍府。將軍夫人的臥室。
  “啊,奉天……”看到久久沒有踏入她臥房的人,突然出現在床前,剛和衣躺下的卞青儀嚇了一跳。
  她說不出是驚,還是喜,那個人消失了,他終於肯來自己身邊了,所有的事情也終將過去……
  “奉天……”美麗依舊的女子紅了雙頰,眼睛也變得濕潤,擁被起身坐在床上。
  “那個叫增二的僕人,怎麼會跑到宰相府去了?”
  “什麼?”女子一驚,抬起頭。
  “他已經不在了,你總可以告訴我事實了吧。”陸奉天在笑。
  看到丈夫的笑臉,女子提起的心又略微放下些。
  “奉天,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你說的事實是什麼?”
  “你身邊那個綠珠年紀也大了,”陸奉天突然轉移了話題,“我看,就由我安排把她送出府嫁人好了。”
  “奉天,夫君,妾身不明白你的意思,綠珠從小跟我……”
  “原來她從小就跟著你,那她後來跑到我將軍府為奴,還真是奇怪。你說是不是?青儀。”男依舊帶著笑。
  “奉天,你聽我說……”卞青儀急了。
  “說什麼?說你未嫁前,就在我身邊安插眼線?說你當初設計陷害馬夫、放火想燒死他?還是說你現在跟陸懷秀走得很近?”陸奉天很溫柔的對妻子笑笑,在她床沿邊坐下,還伸手摸了摸她的秀髮。
  卞青儀美麗的面孔一下變得慘白。
  “其實不管是哪一樣,我都不會太責怪你,因為我本身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身為我妻子的你,就算解決一些對你來說是暗礙的人,也是正常事。”
  陸奉天摸完秀髮,又摸摸她的臉蛋,滑溜溜的手感讓他不由自主地讚歎道:“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快四年了,你還是這麼美。”
  卞青儀被他奇怪的態度弄得一杠心上上下下,“奉天……”
  “但你有兩個不應該。第一,你不應該在我染上毒瘡後,避我如蛇蠍,這讓我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如果你當時說要給我過身,哪怕只是說說,我也會因感激或感動,讓你一生快樂。而你是這麼美麗就算你真心開口,我也不會拾得的,可惜……
  “第二,你不應該和陸懷秀走得很近,我討厭那家人,非常!也不喜歡自己的妻子與他人有染,就算還沒有成為事實。也許你是因為寂寞,也許是因為陸懷秀太會獻殷勤,不管是哪一樣,我都非常不高興。”說完,他從床邊站起身。
  “奉天!”卞青儀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神色哀戚:“你聽我解釋……我以後不會了,你要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是你的妻子啊!”
  陸奉天甩甩手。
  “別!”卞青儀緊緊抱了上去,哀泣著說道:“夫君,你聽我說!我發誓,以後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守在你身旁!真的!我不會再讓陸懷秀找到我!我真的沒有和他有任何出軌的舉動,是他老來纏著我,我看在劉嬸的面子上,才會和他虛與蛇委!夫君,你要相信我……
  “嘯兒也找回來了,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團圓圓了,夫君……”
  回頭看看自己明媒正娶的大儀公主,陸奉天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以後你就待在家中,好好相夫教子,沒事就不要往娘家跑。還有那個丫鬟,三天之內讓她離開!”
  卞青儀不住點頭,坐在床上看著丈夫離去,心中充滿了不安。
  時光悠悠,轉瞬間就過了四個月。
  這四個月裏,陸奉天又去了一趟流泗鎮,看到那幅掛在床頭的畫,馬蛋兒指著那張畫,比陸奉天一起叫阿娘,他這才明白,兒子為什麼不肯改口喊他爹的原因。
  屋子很淩亂,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了,想必是給人拿光了。
  陸奉天在那人跳江的地方,拉著蛋兒跪下來,一起磕了三個響頭。
  “阿娘,你為什麼哭啊?”小蛋兒偏起小腦袋,小手撓啊撓,不太明白。
  哭?我麼?陸奉天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摸到一片潮濕。這是什麼?男人茫然了。
  “阿娘,阿爹哪去了?”小東西開始癟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我因為不想後悔,所以才會放棄他。我以為就算放棄他、不要他,不管他變得怎麼樣,我也是絕對不會後悔的。我以為我不會……你明白嗎?”
  小蛋兒想當然的搖頭,他能聽懂才怪!
  陸奉天伸出手,摸摸兒子的頭,看著混濁的江面,喃喃地說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感情可以那樣執著,我不明白,他怎麼可以把看不見也摸不著、虛無縹緲、不可相信的感情看得那麼重,那又不能當飯吃……”
  “嗯。”小東西不耐煩聽他說些自己不懂的話,從地上爬起來,把岸邊的小石頭一塊塊翻開來看。
  怔神看著流淌不止的江水,過去的回憶也像流水一樣湧進腦海中。這些回憶都是他想忘,卻無法忘掉的。
  “他對你好嗎?”
  “嗯?”掏一掏,蛋兒尤其對石頭下面的小洞特別感興趣。
  “你爹……對你好麼?”
  “好!蛋蛋喜歡阿爹,阿爹喜歡蛋蛋!”小屁股對著他,蛋兒大聲回答。
  “是麼……他曾經對我也很好,很好……”
  陸奉天突然很妒嫉面前的小鬼,很想惡毒的跟他說,他從來都是只對我一人好的,你知道麼?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所以他才會對你好!他不是因為沒有你才跳江,他是因為我不要他,他才會……
  “阿爹要給蛋蛋買鞋,有小老虎的!”蛋兒一身泥的爬到陸奉天身邊,口齒不清地說道。
  他也給我買衣服、鞋子、棉襖,所有他能為我買到的一切!不管弄到什麼好吃的,他不捨得吃,都拿來給了我……
  他還教我武功,從來不生氣也不發火,我練不好,他就手把手的教我……
  他還偷偷瞞著別人教我騎馬,帶我出門爬山,帶我逛街……
  我生病,他會半夜抱著我跑出府去,敲大夫的門……
  我生氣,他會哄我。我傷心,他會撫摸我的頭背,溫柔的安慰。別人欺負我,彵會暗中保護我……
  他會咬著我的耳朵,告訴我他喜歡我。他會抱著我,聽我說話,不管我說什麼樣的傻話……
  “阿娘?”小東西撲到陸奉天的懷裏,伸出小手去摸他的臉。
  “他就算自己痛得要死,也會忍耐著讓我做完。不管我做什麼,他都會原諒我,怕我被別人所害,他明明捨不得離開我……他還笑著讓我走!
  “我那時不明白,不明白一個練武人的武功內力對他有多麼重要……他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把一身功力傳給我?
  “他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為我抵罪,坐上三年牢……為什麼我那樣對他,他還不死心……為什麼牛那樣對他,他還能為我除病……”
  陸奉天緊緊抓著胸口,把兒子摟進懷中,像摟著那人一樣,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阿娘,不哭哦……”蛋兒伸出小手給陸奉天啊。
  陸奉天,當朝一品大將,抱著一乳兒,跪在江邊無聲慟哭。
  之後,陸奉天回到家,把原來被火燒掉、變成花園的地方,又重新佈置了一番,弄得跟江邊小屋一模一樣,樂得馬蛋兒蹦來蹦去。拉著他“娘”的手,說要在這裏一起等阿爹。
  把這些看在眼中的卞青儀,有苦說不出,只能變著法子討兒子歡心,可是無論她怎麼討好,蛋兒就是和她不親,還老是罵她壞女人。看來小蛋兒是牢牢記住卞青儀叫人打他爹的場景了。
  卞青儀想通過劉嬸,說動陸奉天和她再要一個孩子,可被陸奉天一瞪眼,劉嬸就被嚇了回去。卞青儀雖然難過,但拼命安慰自己這都是暫時的,等這陣子過後,她的丈夫定會重新回到她身邊。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呢,天氣也越來越冷了。男子呼出一口熱氣,搓搓手,想使自己變得暖和一些。
  人一冷似乎也容易變得饑餓,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錢,還夠不夠吃一頓飯?不應該拒絕那人的好心的,弄到如今身無分文,一身破爛竟和乞丐無異。
  真是奇怪,人為什麼老是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想起面子什麼的呢?男子對自己發出嗤笑。
  不知道小東西好不好,有沒有哭鬧?他會不會在想我呢……還是像他真正的父親一樣已經忘了我……畢竟,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給他過好的生活,也不能再為他帶來任何好處……
  只要能看到他一眼,只要能看到一眼,知道他過得好,我就能真正放離去了。這副身子……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吧……
  為什麼要救我呢,唉……
  累得走不動路,另子在牆角邊坐下。
  又下雪了,每年的冬天都沒有什麼好事。陸奉天出門辦公的時候這樣想。
  好不容易把小蛋兒哄睡著--不這樣叫他,那小子誰都不理。下雪天,騎馬不方便,便帶著幾名貼身侍衛,步行向兩條街外的軍機處。
  雖然在飄雪,京城的大街小巷還是很熱鬧。小商小販排在街兩邊,男女老少忙著採辦年貨,路上來來往往什麼人都有,包括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忙著乞食的大小乞丐。
  “哇哇!醜八怪!爛乞丐!窮得沒有被子蓋,爹不疼來娘不愛,只因生來是個醜八怪!哈哈!”
  有幾個小孩編了歌謠,圍著一個窩在牆邊的乞丐笑駡。還有的小孩撿起地上的小石子,砸到他身上去,看到他用手擋,就哈哈大笑。
  “咳咳!”頭髮花白的乞丐好像身體不太好,小孩的石子根本躲不過,只能縮起身子來,任他們亂砸。
  有人看不過去,把小孩喝開,乞丐抬起頭來感謝,倒把那人嚇了一大跳。
  這人的臉實在太醜了,不但天生癟嘴,最恐怖的還是那滿臉坑坑巴巴。單薄破爛的衣衫,完全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醜陋瘡疤。而且,走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傳來一股腐爛的怪味,聞者欲嘔。怪不得連其他乞丐都不願意和他坐在一起。
  陸奉天帶著幾名侍衛,目不斜視的從乞丐身邊走過。一名侍衛見他著實可憐,便掏了幾塊銅板扔了過去。
  看到扔在自己面前的銅板,男子苦笑了起來。被不懂事的小孩嘲笑也就罷了,竟然真的被人當成乞丐看了。
  見他沒有去撿腳邊的銅板,其他乞丐一擁而上,把地上的銅板搶了個精光。
  抬起頭想看那好心人長什麼樣,就看到前面那群人中的他!京城雖然大,不過自己特地來找蛋兒,看到他也不奇怪就是。
  恍若隔世。
  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那人讓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歎口氣,男子擦擦眼睛,不明白自己心中為什麼還是會這麼難過。
  現在的自己,真的是連他腳下的塵土都不如了呢。沒有藥物治療、抑制的毒瘡又開始氾濫,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正在一點點腐爛,從外到內。
  看到那人還是那麼英姿颯爽,並更添風采,男子笑了。
  還能怎麼樣呢,一開始就是錯誤,而他一錯再錯,弄到今日的田地,又有誰能說不是他自找的呢?
  呵呵,老天爺已經算對我不錯了,能讓我有命掙扎到京城來,能讓我在最後的一段日子裏看他一眼,如果能看到蛋兒……那我也就死無遺憾了。
  萬家掌燈時,陸奉天從軍機處出來,依著原來的路向家走去,幾名侍衛也照舊威風凜凜的,跟在他身後。路上有認識他的人,連忙對路過的他躬身行禮。
  現在的陸奉天,可是真正的國家棟樑,皇帝親信,他在朝中的地位,幾乎已經牢不可破。就連宰相看到他,也要對這個女婿笑顏三分。
  雪已經積得很厚,如果陸奉天沒有因為身上玉石的掉落,彎下身去層找,他不會看見那個窩在牆角的乞丐,正在挖地面的雪吃。
  天雖然暗了,可因為地面積雪的反光,也能勉強看清周圍,更何況陸奉天的視力一向很好,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人要饑渴到什麼程度,才會塹大冬天,挖地面的積雪果腹?自己在沒有碰到那個人之前,好像也有過同樣的行為……
  彎腰檢起那半塊玉石,揣進懷中,陸奉天順手掏出一錠銀子,扔到了那乞丐面前。他沒有那麼多好心去同情這個乞丐,這樣做,也只是對過去的自己付出一點意思罷了。
  正在吃雪的男子,看到了滾到自己面前的一兩銀錠。
  一兩銀子三次,多出一錢是賞你的。
  男子笑了,淚不經意的從眼角滑落。
  “謝大爺賞賜。”
  陸奉天已經走出五步遠了,突地,他站住了腳步,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聲音般,把身子僵硬的一點點轉了過來。
  看到那人一步一步又走了回來,男子連忙抓起地上的雪,和著牆邊的髒泥亂到臉上,他不想把這副樣子給那人看見,他不想看到那人眼中的鄙視或同情,一點都不想!
  陸奉天在男子面前站住。他看到的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瘦棱棱的身體,和滿頭花白的頭髮。同時,一股不陌生的腐臭撲鼻而來。
  “你……”你是誰?“你抬起頭來。”
  男子緩緩抬起頭,呈現在陸奉天面前的,是一張又髒又醜的面孔,鼻子以下被一塊破巾擋住。
  侍衛們見自家一向冷血的將軍,突然施捨了乞丐銀子,已經夠奇怪的了,再看到他竟然走回那乞丐面前站住,就更詫異。
  就算他沒有認出這個人,他也能認出這雙眼睛!那最後的一眼,讓他每夜每夜一次又一次夢見,那眼中的絕望,已經成了他心痛的根源。
  為什麼要對捨棄你的我做到這種程度?為什麼!陸奉天不停地問自己,雖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馬夫……”
  “大爺,您認錯人了。”男子醒悟到剛才的失誤,故意沙啞著聲音說道。
  “你是人,還是鬼?”
  乞丐幾乎快笑出來,摸摸臉,扶著牆壁吃力的說道:“大爺,咳……我只是個乞丐……”
  他騙我!陸奉天愣愣的看著他,激動過頭了麼?腦中反而一片空白。
  等他被侍衛叫醒,那人已在他面前消失了身影。留在地面上的,是那錠一兩的銀子。
  “他人呢?他人去哪里了!”陸奉天焦急的大喊。
  他沒死!他沒死!我就知道,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他果然回來找我了!我就知道!哈哈!
  侍衛面面相覷,不明白他們將軍臉上的狂喜代表了什麼。
  兩天內,將軍府派出大量的人手,尋找一名頭髮花白、渾身瘡疤、醜陋的癟嘴乞丐,各式各樣的乞丐是找到了不少,但沒有一個是陸將軍想要找的人。
  就在陸奉天急得想要派出城衛為他找人時,管家陸大參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爺,有件事說起來可奇怪。”陸大參呈上府裏每月的收支開度,讓將軍過目,並隨口聊到。
  “嗯?”陸奉天根本就不想聽什麼奇怪的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馬夫、馬夫、馬夫!
  “昨兒個夫人、老夫人,帶小少爺去廟裏進香還願,小少爺一路上雖然不太高興,但也聽爺的話,一直老老實實的坐在轎子裏。可是半路上的時候,小少爺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半個身子探出轎子大喊‘阿爹’。這還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一個老乞丐聽到小少爺這樣喊,竟然不顧一切的往轎子沖過來,一邊過來,還一邊叫‘蛋兒’。”
  “你說什麼?”陸奉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的說,那個老乞丐膽子還真大,竟敢沖過來,從轎子裏拽出小少爺就跑!幸虧夫人反應快,當場叫家丁追上那個老乞丐,把小少爺搶了回來。總算有驚無險,帶小少爺去廟裏還了願,晚上就直接去了宰相府。雖然小少爺後來哭鬧得很厲害。”管家嘖嘖稱奇。
  “那老乞丐人呢?”
  陸大參睜大眼睛,親眼看見陸將軍把磚頭厚的帳本給捏成皺紙。
  “啊,您說那老乞丐啊,他好像挺惹夫人生氣,夫人命令家丁們把他往死裏打,後來有鄉農圍觀,夫人只好叫他們住手。夫人命小的們起轎時,那老乞丐一直在地上爬著,還想追轎子呢。看那樣子,腿大概被打斷了吧,不過應該還沒死。”
  “在哪里?”
  “爺您問的是?”
  “我問你這事是在什麼地方發生的!”
  “啊,是在剛出城的……爺!爺您去哪里?”
  沒有!哪里都沒有!陸奉天連抓了幾個鄉農過來問,也沒有人知道那乞丐的事情。
  天地茫茫,人海蒼蒼,人世間又有誰能只為你活!又有誰不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都能依然伴你身旁!天荒地老的誓言,人人都會說,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
  一直一直都是那個人在找自己,當他不要自己了,自己才急著想要把他找回來。
  人哪--蒼天嘲笑著。
  “你在找一個醜醜的乞丐嗎?”童稚的聲音響起。
  陸奉天迅速回身,儘量和顏悅色地問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嗯。”小女童點點頭,伸手一指北方,“他在那邊的城隍廟裏。叔叔,你找他做什麼呀?娘說,他快要死了。”小女童瞪大了眼睛,只見那個好看的叔叔,突然像飛一樣的飛走了!
  破敗窄小的城隍廟門口,雪地上有著一道深深的、不規則的拖痕,就好像一個下肢不能動的人,費盡全力從上面爬過的樣子。
  “咳咳……”
  循著咳嗽聲,陸奉天找到了那人。
  那人看到他進來,竟然笑了。
  “你來了啊。昨晚做夢……還夢到你了呢。咳……夢裏你對我真好,喂我吃了一塊……老大的紅燒肉……呵呵,過來,小四子,過來陪我……說說話……”
  陸奉天站住。他發現自己腳抖得厲害,竟是一步也不能動。
  那人見他站著不動,眼光黯淡了一些。
  “我知道……我現在這樣子……就是連狗都不願靠過來。呵,陸爺,算我馬夫最後一次求你,過來……陪我說說話吧。”那人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是因為知道自己時間已經不多了麼?
  “我知道你討厭我,你曾經說過今生……永世不見,而且我又偷了……你的兒子。你是來徹底解決我的麼?呵呵,不用了,老天爺就快要把我收回去了……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算是我的報應吧……”馬夫掙扎著,想從地上坐起身,卻只是徒勞。
  他看到那人走過來,在他身邊單膝跪下,直直的看著他。
  馬夫仰起頭對他笑了笑,“你真好看,真是人越大就越俊呢!剛看到你的時候,你只有這麼點大,像個豆芽菜似的。
  “呵呵,小四子,我真喜歡你……你別氣,讓我說說吧,你不願聽,就去想別的事好了,讓我對著……咳咳……你說說,我心裏舒服……”伸出手想摸他,又放下。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你越是想就越是得不到,我有好多次……都想和你……同歸於盡,可是……我捨不得……嚎,小四子,請你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你喜歡上我,所以我……才會死纏著你。我知道你煩,我知道你越來越討厭我,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陣猛烈的咳嗽,讓他像個蝦子一樣蜷成一團。
  陸奉天伸出手,“馬夫……”
  喘了幾口大氣,他咧開嘴呵呵傻笑兩聲,“咳……真疼,你那婆娘下手還真是重,奶奶的……不過,我看到蛋兒了,還抱著他了,也夠了。嘿嘿,他是不是叫你‘阿娘’?嘿嘿……那是我教的!”馬夫得意地笑。
  “叫你婆娘別生氣,過兩年,那小東西就不會記得我了。到時候,她還是她兒子的娘,你還是她的丈夫。我嘛,咳咳……就到下麵給閰王爺養馬,好好拍拍他的馬屁,哈!來世投個好人家,長個好相貌,喜歡一個也喜歡我的人……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
  “你別笑了……”
  摸摸臉,馬夫果然不笑了。
  “是不是你給我過的身?”陸奉天用肯定的語氣,問出心中最後一個問題。
  忍耐住一陣又一陣傳來的痛楚,叫做馬夫的男人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道:“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能讓你再抱我一次,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開心。很好笑是不是?一個大男人的身子,就這樣記住你了……如果不是我現在太醜、太噁心,就是你不付我銀子,我也願意張開腿侍候你。我知道你聽著噁心,可是怎麼辦呢,我喜歡你早就喜歡的……沒有尊嚴了……”
  淚水終於從眼角滑落。
  “你碎玉、斬馬的時候,我就死過一次了。你說得對,我是個死心眼的人,認准了……這一輩子也都改不了了。哪怕是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擦擦眼角的淚,馬夫從懷裏摸索出一樣東西。
  帶著乞求的眼睛,把那東西送到陸奉天眼前,“把這個給蛋兒好麼,你不用說是我給的,我知道……他現在也不會穿這樣的東西,你就隨便揣在他床底下也行。我答應他,要給他買只虎頭鞋的,我……我沒錢可以給他買更好的了……”
  那是一隻小小巧巧的虎頭鞋,一看就知是小攤上賣的便宜貨。可就是這便宜貨,也要三錢銀子!
  馬夫看陸奉天把鞋子接了過去,像是安心了,放鬆身體,睜大眼睛看著廟頂。
  “小四子,我不知……做了多少次夢,夢見你和我,還有蛋兒,我們三個快快活活的,生活在江邊小屋裏。這兩年,我一直睡不著,老是想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怎麼想都想不清楚,乾脆就不想了。喜歡就喜歡唄,哪有什麼為什麼。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那是沒辦法的事。你不來我屋的時候,我就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啊,想你就躺在我身邊。你罵我的時候,我就笑,因為我哭起來太難看。我看到你和你妻子在花園裏吟詩作對,我就幻想,你人在那邊,心在我這裏。”
  轉頭看了陸奉天一眼,看到那人又驚又怒的目光,以為他不高興,馬夫不知道自己的口角已經流出鮮血。
  “你別生我的氣,也別在這時候說討厭我,我……這人皮雖厚又不要臉,但心還是會疼的。你也不要用那些汙糟的話來罵我了,每給你罵一次,我都覺得自己更不像人一分,更別打我,我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怎麼打都可以不吭一聲。你不喜歡我,我也認了。這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你看我,才不過三十一二歲,看起來已經像是五六十歲的老頭,不但老,還又窮又醜……還殘廢,你也應該洩氣了吧?呵呵。”
  馬夫伸手吃力地抓抓頭皮,傻笑著,假裝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可不可以……說句好聽的給我聽?就當說著玩的好了。說你……喜歡我,好不?”
  久久,沒有人回應。
  “呵呵,”馬夫尷尬的乾笑兩聲,“不想說啊……那就算了。”
  “我喜歡你,馬大哥。”馬夫閉上眼睛,微笑著說道。
  “我也喜歡你,小四子,喜歡得要命……”
  “馬大哥,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出去散步好不好?”
  “好啊,我們去哪里?”
  “去院子裏吧,葡萄好像也快熟了,蛋兒也在院中看著呢。”
  “嗯,好,我們去院子坐坐……”
  “……葡萄……紫得發亮呢,大哥,過來這……邊……坐……你看……小蛋兒……”
  “看到了……都看到了……”
  馬夫悄悄的伸出手,偷偷地握住那人的衣擺,閉著眼睛,幸福而又滿足的笑了……
  “馬夫--”有人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放聲大哭!
  馬夫又被陸奉天接回了將軍府,可惜身染重病,一直臥床不起。陸將軍不假他人之手,侍湯、換藥、淨身、洗澡,凡事親力親為。
  小蛋兒在宰相府鬧得一塌糊塗,卞青儀在娘家待了沒有三天,就帶他回來了。回來後小蛋兒發現阿爹被阿娘接回來了,高興得整天待在他爹房裏哪都不去。他“娘”沒辦法,只得在原本是他的、現在是他和馬夫的臥室中加了一張小床。
  卞青儀看到被接回的馬夫,幾次想找丈夫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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