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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壓力很大,因爲那個惡魔般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跑來,心情因此無法平靜,我想我的臉色連帶肯定也很難看,而魏翔不應該受到我如此的對待。
  咕嚕的一陣聲響打破彼此間的沈默,魏翔不好意思地抱著肚子從地上坐起來。
  「肚子餓了?」我笑著問他。
  他嘖了一聲。「這個聲音真是太破壞氣氛了。」
  「你從中午以後就都沒吃過東西,會餓也正常。」
  「你也是啊!」他提醒我。
  「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吃的好了。」我爬起身走向廚房,翻了翻,只看見兩顆爛在冰箱裏的蕃茄。
  將番茄拿出來丟掉,很可惜地幷沒有發現任何可以煮的食材,冷藏庫裏只剩下一堆佐彌當時買的海尼根。
  我走了回來。「樓下有便利商店,我去買些簡單的東西好了。我肚子也挺餓的。」
  「我幫你下去買?」他說。
  「不用了,就在對面街而已,我帶鑰匙下去,如果有人按門鈴的話,千萬不要開門。」我掏了淘口袋裏的錢,發覺還有幾百塊,應該夠用了。
  「是怕我被大野狼吃掉嗎?」魏翔說。
  「是啊、是啊!」我笑著打開門,仔細上鎖之後,搭電梯下樓。
  忘了帶外套下來了,冬天夜裏的風寒冷而強勁,我跨出大門後打了個哆嗦,凍到頭皮都發麻了起來。穿越沒有車輛的馬路,進便利商店隨便買了些吃的加熱微波後,沒做停留就往住所回去。
  便利商店的自動門打開,店員謝謝光臨聲音響起,馬路的那頭,突然出現魏翔拿著外套的身影。
  我沖了回去。「你怎麽下來了?」喘吁吁地跑到他身旁,我問。
  「我看天氣很冷,你又穿得很薄,就幫你拿外套下來。」魏翔搔了搔頭發。「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買好了。」他把外套蓋在我身上。
  「我就說很近啊!在對面而已。」我拿了個熱包子給他。
  魏翔聳了聳肩,拿出塑膠袋裏的包子就咬下去,看來真的很餓的模樣。
  「好燙!」他叫了一聲。
  風呼嘯吹過的街上冷冷清清,我眼角餘光瞥見似乎有個人正朝我們看來。心中一凜,那身材樣貌,好像是印象中離開養父前他的模樣。那個人走到馬路上,似乎正在等計程車。
  我覺得我的身體僵住了,原本想給魏翔的微笑也給不出來。
  魏翔由我的視線往那處看去,接著拉住我,便往大廈裏頭走去。「是他嗎?」他問。「那個傢夥?」
  我看了許久,後來才機械式地搖了搖頭。「不是,我認錯人了。」那只是個半夜攔計程車的路人。
  迅速回到了家裏,我把滿袋的食物放在桌上,雙腳發軟跪坐在地,魏翔幫忙將大門門鎖一一拴上,蹲在我身旁看我。
  「不要緊吧?」他用衣袖擦掉我額頭上的冷汗。
  『這樣不行、絕對不行。這種生活不能繼續過下去。』我在心裏喃喃念著。只不過是一個相似的身影便讓我如此畏懼,這樣我根本沒辦法安心過往後的生活。
  『殺了他!』這個念頭又再度冒起。
  連續兩天,我們躲在屋子裏足不出戶,餓了就買便利商店的食物來吃,吃下去的東西完全嘗不出味道,仿佛舌頭上的味蕾都失去功用,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全都相同,食物變得不再美好,它只有提供熱能以免我們之中誰不支倒地的功能。
  我和魏翔拿了條被子睡在客廳木板地上,唯一的房間讓給了婉婉。
  她比我們還需要隱私,但白天時她總會出來和我們在一起,她畏懼自己獨自處在一個空間裏。
  「要不要熱奶茶?」我問婉婉。
  沙發上的她睜著空洞的雙眼擡頭望我。「我們在等待死亡嗎?」她突然這麽說,而後落下眼淚。「要怎麽做,才能永遠遠離他?」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直接到廚房去沖奶茶。
  只是心裏的答案,早存在許久。
  草莓走了出來。『爲什麽你會有這麽可怕的想法?』她問。
  我也沒有回答。
  突然,門鈴聲響起。我打翻盛滿熱茶的杯子,婉婉在沙發上瑟縮成一團。
  叮咚叮咚的聲音不停持續,似乎早已篤定裏頭有人一般。
  將翻倒的奶茶擦了擦,我走到魏翔身旁,推著他進去我房裏。
  對他說道:「等會兒別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雖然很不放心,但仍是勉強自己點下頭。
  「我去開門。」確認魏翔會安全待在裏頭後,我對婉婉說,而後走到玄關去開了鎖。
  「哥,不要!」婉婉低聲喊著。
  「我們總要面對他。」當門被打開,我見到外頭的那個中年男人--我的養父。
  養父的頭髮斑白成了灰色,嚴峻的臉上兩道眉毛擰著,他穿著十分體面的西裝,就像出自良好教養家庭的父親,總是不苟言笑,只會監控子女長成他所要模樣的那種傳統型嚴父角色。
  「婉婉呢?」他開口問我,言詞中有他當父親的威嚴。
  「在裏面。」我仍是害怕他的,即便多麽想殺掉他。
  「走開。」當他這麽說,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讓出一條路給他進來。
  養父的視線環視屋內一周,露出不以爲意的神情。「這麽小的公寓,簡陋得不得了,看來你過得也不好。」
  『拜你所賜。』我在心中說著。『我一輩子都好不起來。』
  「如果你當初肯留下來,現在哪會住這種爛房子。」養父冷哼了一聲,而後看向婉婉。「還有你,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麽教你的,幾天幾夜不回家,趕快給我過來,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我不要。」婉婉聲音微弱地說著,眼淚在搖頭時掉了下來。
  「婉婉跟我說她懷孕了。」我緩緩開口。
  「那是她不檢點,在外頭和別的野男人亂來。」
  「孩子是你的,別再假裝了。」我將這句話擠出口,卻見著婉婉哭得更傷心。
  「胡說些什麽!」火辣的巴掌朝著我的臉頰煽下來,把我打得暈頭轉向。
  草莓開始尖叫。『別讓他打我們,他怎麽可以他打我們!』
  「你強暴她,也強暴我。你把噁心的陰莖塞進我嘴裏,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味道。」我擡起頭看他,狠狠地盯著他看。「爲什麽你要這樣對待我們?你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
  「你是我買來的,花了二十萬買來的!我高興怎麽對你就怎麽對你!」養父發怒了,拳頭朝著我的臉打下來,我被擊倒在地,而後他在我身上踹了一腳。
  「不要打哥哥!」婉婉拿起桌上的東西扔養父。
  養父走了過去,抓住婉婉的長髮將她往外拖。「去把孩子給我拿掉,你這個四處勾引男人的賤貨。」
  「我沒有!」婉婉不停掙扎,哭倒在地又被抓起來。
  憤怒越來越強烈,我想起像狗一樣被對待的兔子,想起我們每個人悲慘的過去,如果不是這個男人,這世界也許就不會有痛苦發生。
  魏翔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他看見我倒在地上,又見到被拉扯頭髮的婉婉,生氣地喊著:「放開你的手!」
  魏翔沖上前去和養父扭打,婉婉摔倒在地,頭猛力地撞上地板,哀嚎了一聲。
  魏翔被揍了好幾拳,他根本鬥不過養父,養父打得他都流血了,他被擊倒在地。
  我大吼著往前撲去,用力勒住養父的脖子拼命往陽臺拖。他曲起手肘往我肚子撞,但我不會放手。
  『殺了他、殺了他。』腦海裏不斷響起這樣的話。
  『他不僅傷害我們,也傷害我們最重要的東西,不殺了他,惡夢永遠無法結束。』我陷入混亂當中,草莓不見了,鬧哄哄的腦袋裏只有這句話不停重復。
  我的視線失焦,仿佛像以前人格轉換時發生的情境,有人取代了我的身體,我的眼睛朦朧看不清楚這個世界,我的耳朵只能聽到模糊的聲音。
  草莓的房間半開著,但她沒有出現。站在心中客廳裏的我見到角落處有個模糊的影子,那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他。
  我看見養父被我抛過陽臺,養父雙手緊緊地抓著我的右手,發出恐懼的呐喊。
  『殺了他、殺了他。』聲音是那模糊影子傳來的,而我正照著他的話做。
  「阿滿,不要,不要鬆開手!」
  我朝著聲音的方向看,眨了眨眼睛,似乎能看見養父求救的神情。我不明白這個惡魔般的男人爲何會露出害怕絕望的神情,這種表情以往都是出現在我們身上。我們向他懇求別再淩虐我們,但他只會更加用力侵略我們的身體。
  「阿滿,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那樣對你了,求求你把我拉上去。」養父掙扎著大喊。
  「阿滿!」魏翔沖到我身邊。「你想幹什麽,別做傻事!」
  「殺了他,然後惡夢就會消失,我會醒過來。」聲音是那個影子的。它透過我的聲帶,告訴魏翔。
  「你不可以這麽做!」魏翔大驚失色,他奔到窗邊抓住我和養父的手,想把養父拉起來。
  「走開!」它讓我猛力將魏翔撞開。魏翔撞著陽臺的門,然後跌倒在地。
  「阿滿!」魏翔吼著。
  『快點結束這一切。已經夠了,被折磨這麽久,已經夠了!』影子的聲音是說給我聽,我覺得那不斷繼續著的聲音跟之前治療師使用的催眠療程好像。影子的話語不停重復,我覺得我不再是自己。
  我想保持清醒,但腦袋卻迷迷糊糊。
  我看見自己慢慢地扳開養父扣在我手腕上的手指,狠狠地反折,讓他無力握緊。而後他失去支撐,睜著好大好大的眼睛看著我,充滿懼意,往下墜落。
  角落的影子漸漸走出來,當我看到他的臉時,我整個背脊發涼。
  『怎麽可能……』我看著他。
  「砰--」地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養父由十三樓的高度跌到車子川流不息的馬路上,一輛又一輛行進中的汽車將養父輾過、再輾過。
  我能看見鮮紅的顔色在我眼前蔓延開來。
  『我還不到出來的時候。從現在起,你會忘掉我的存在……』那個人在我耳邊說著,拍嚓的手掌打擊聲響起,將我驚醒。
  我搖晃了一下。
  世界變成紅色,聲音靜止。
  我轉過身,婉婉和魏翔兩人震驚地看著我。
  「接下來該我。」我腦中一片空白,但記得養父的手從我手中溜開,他讓車子輾過。我對他們說過話後,慢慢攀上陽臺,要當第二個離開的人。
  「他死了,真的太好了。」我說。明明該釋懷的一刻,卻覺得痛苦莫名。
  小時候和養父相處的記憶鮮明得像照片那樣,一幕幕被活生生重播過。
  我還是可以聽見自己的尖叫聲、哭泣聲、怒吼聲。
  我分裂出了好多好多的人,只爲了減輕一個男人帶給我的痛苦。
  「阿滿--」魏翔叫我。
  我回頭看著魏翔。他有一張超脫年齡成熟的臉,但我實在很抱歉讓他見到這一切,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無憂無慮的長大,而不是看見暴力虐待在自己身旁的人身上發生。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魏翔曾經給過我的快樂找不到、滿足也失去了,我始終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堅強,我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永遠無法完整,只會拖累人,我沒得救了。
  就在縱身躍下的那一刻,耳邊浮現魏翔的聲音。
  「不要--」
  啊,我忘記告訴他,我很喜歡他叫我名字時候的感覺,我也很高興他喜歡我爲他做的蛋包飯。
  我還喜歡他的名字,那個「翔」字,他是有翅膀、可以飛翔的。他的心像他的名字一樣遼闊,包容了我、安慰了我的傷。
  當他微笑地看著我,我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那也只不過是仿佛……
  我幷不會愚蠢到真的認爲,自己可以得到幸福。




第八章
  ○月○日,天氣晴。



  ……一想起暫時不用消失就高興。我要剪個美美的髮型、穿蕾絲蓬蓬裙,和大哥去遊樂園做一日遊。不知道大哥喜不喜歡玩自由落體?那是我的最愛說……
                        
 快樂到冒泡的草莓
  
  我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身處在陌生的環境裏。
  我躺著,旁邊有幾個陌生人圍著我,手裏拿塊板子嘴裏不停開開合合,不知道在問些什麽,我沒聽見。
  這裏好像是醫院,我的手上接著點滴。我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在這裏,只知道草莓佔據著客廳,只肯讓我縮在陰暗的角落,她阻止我現在走到外面去。
  魏翔走了過來,憂心地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但我的嘴不斷地動著。
  然後草莓慢慢地願意讓我聽她正在說些什麽。
  「養父他太激動了,在推擠之間不小心就翻出陽臺,我們拼了命地想救他,但是卻抓不住他。」草莓揚起手臂,手腕處還留著明顯的瘀痕。「你看,我抓不住他。」接著草莓歇斯底里地開始哭,眼淚從我的眼睛裏落下。
  「這樣可以了,謝謝你,林先生。」幾個看起來像警察的傢夥問完話後點了點頭就離開。
  「讓阿滿再睡一下吧!」魏翔告訴草莓。
  「阿滿你進去。」草莓推了我一把。「其他的我來處理就好了,你別來妨礙我,快進去,快點快點。」
  我看了魏翔一下子,才慢慢轉身回房。
  「不會有事的,所有的證據部指向他是失足墜樓,而你救不了他目睹他慘死,然後休克昏倒送醫這樣。」魏翔對我說。
  『墜樓……』啊,我想起來了,我把養父抛到陽臺外,接著他從十三樓掉下去,被好幾輛汽車不停輾過。
  但奇怪的是我心裏並沒有愧疚或恐懼,仿佛我只是一個看到過程,而不是親身參與的。人。那一定是某個人控制我做的,這種感覺很強烈。
  『草莓,我想跟你談談。』我疲憊地說。
  『有什麽事等你精神點再來講,現在是非常時期,你不要搗亂。如果被警察發現那傢夥不是意外墜樓就白費功夫了。快去快去,去睡覺,婉婉也會爲你隱藏這件事。等過段時間你再出來,現在先什麽也別管。』
  我回頭望著草莓和我的房門。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爲什麽我會有不止兩個人的感覺呢?
  『我等一下要打電話給醫生,說說這次發生的事情。我們現在壓力很大,融合應該要暫時停止才對……』
  關上房門前,我聽見草莓自言自語地說著。
  出事現場的鑒證報告出爐,死因單純,意外墜樓。
  我再度回來已經是好一陣子後的事情,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曉得時間已經到了冬天的尾端。
  草莓累得走路搖來晃去。『我要去睡覺了,接下來你來頂。』
  然後她把我推出去。
  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家,行李箱擺在衣櫃旁,衣服早巳整理進去櫃子裏,看來回來挺久了。
  按了按熒光表,綠色的小矮人開心地跑出來跳舞。二月十五日下午三點四十分,冷風從窗戶灌了進來,我由床邊的窗戶 探出頭去,外頭沒什麽太陽,但剛下過雨,空氣中有水的味道,很乾淨,而且視野良好。
  我好像死過一次又復活那般,身體好輕,堆積在體內那些醜陋、痛苦、憤怒都隨著之前的爆發而清除得一乾二淨。
  忽然想起應該跟草莓談談另外一個人出現的可能性,但敲了幾下她的房門,她給我的回應是:『本姑娘現在很累,停止會客!』
  我笑了,這麽長的日子都她一個人獨撐,難怪會累。
  敲門聲傳來,魏翔打開門,探頭入內。「草莓,你說的那家店沒賣草莓蛋糕了,我買了千層派,這個看起來也挺好吃的。」魏翔提著蛋糕店的紙盒子念了聲,然後擡起頭來看我。
  「草莓?」見我沒回應,他又喊了一聲。
  魏翔肯定不知道我回來了,看著他那蓬鬆的頭髮和等著我回答的呆滯神情,我突然興起捉弄他的念頭。這一定是佐彌留下來的某個部分,佐彌偶爾喜歡捉弄人。
  「我先換衣服。」我學著草莓的聲音。
  魏翔皺了皺眉頭。「你感冒嗎?聲音怪怪的。」
  果然,還是不太像。草莓嬌滴滴的女孩聲調不是我這個男人輕易模仿得來的。「大概吧!」我說,然後打開衣櫥拿了草莓買的白襯衫出來。
  在我當著他的面將睡衣撩起的時候,門砰地立刻被關上,我看著衣櫥門板上的鏡子,嘴角彎起了微笑。挺好玩的。
  草莓的白襯衫剪裁合身,一穿上去,我就驚覺自己怎麽瘦成了這付模樣,透過棉質布料,似乎都可以看見自己的肋骨,好像營養不良的人。
  襯衫上頭開了幾個扣子,露出胸膛,接下來的也都故意扣錯。袖子往上折了幾次顯出手臂,反正室溫比外頭高,我索性再穿上黑色短牛仔褲,就這麽走到客廳去。
  魏翔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先是有些疑惑,而後又不確定地轉過頭看電視。
  我坐在他斜對面的沙發上,拿了一塊千層派放到嘴裏吃,雙腳曲起撐住桌子邊緣,以舒服的姿勢邊吃東西邊看電視。雙腿偶爾還會左右搖晃搖晃,嘴裏哼著歌。
  魏翔的視線只要輕挪便能看到我,或許他還能從我短褲下頭的縫一路看進大腿深處。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見我沒打算收斂自己的態度,便開口說:「草莓,吃東西的時候把腿放下好不好?」
  「好。」我簡單應了句。
  接著我假裝要拿遙控器,爬起來讓身體橫過桌子,不經意地擦過魏翔的手臂,然後趁機來個重心不穩,跌在他大腿上,手掌往他腿間敏感的突起物壓下去。
  魏翔悶哼一聲整個人彈起來,整張臉慘青,連忙把我拉起來,推到旁邊去。
  我裝出驚訝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手掌,然後吐了吐舌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魏翔有些窘地大腿交叉而坐,蓋住剛才被我碰到的部分。
  一定站起來了。我偷偷笑著。
  「你要不要去廁所啊,」我問他。 「阿滿不在,你一定……呃……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我不會介意啦,你當我不知道就行了。」
  魏翔的臉慢慢地紅了。看在我眼裏,真的覺得他好可愛。
  「吃你的蛋糕,不用管那麽多!」魏翔的語氣有些躁。
  「對了,婉婉呢?」我笑了一聲,不打算繼續捉弄他了。我用原來的聲音開口講話,但他可能因爲太過緊張,並沒發現我有什麽不同。
  「在她家啊!」
  「我打個電話給她。」拿起桌上的無線電話,我撥了婉婉的手機號碼。
  「喂?哥啊?」婉婉接起電話。
  「嗯,還好嗎?」我柔聲問道。
  「還好。」她也不像我昏過去之前那麽緊張。「對了,我前陣子問你的那件事,有答案了嗎?」
  「什麽事?我忘記你問過我什麽了?不好意思。」我搔了搔頭,她問的人應該是草莓而不是我。
  魏翔狐疑地轉過頭來看我,他將我從頭掃到腳再從腳掃上頭,似乎已經發覺我不是平常和他一起吃蛋糕看電視的那個女孩子。
  「阿滿?」他試探性地問著。
  我邊講電話,邊對他微笑點頭。
  「你醒過來了!」他睜大了眼睛露出興奮的神情,在沙發上轉了個角度就往我這裏撲過來。
  我摸摸他的頭,在嘴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安靜。
  他由背後抱住我,我們兩個倒在沙發上,緊貼著彼此,距離相近的程度,足夠讓我清晰感覺到他胯下越來越堅挺的硬物。我有些不自在地想挪開,但卻差點掉下沙發去。
  他緊忙將我拉回摟住,而後耳朵靠了過來,似乎也想聽聽婉婉正在跟我說什麽。
  「就是一起去日本的事情。」婉婉說:「我打算回日本去,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媽媽已經點頭了,她贊成我的決定,我猜你或許也會想離開這個地方,一起去散散心也好,不然留在這裏,我總是感覺他還會來找我。」
  「日本啊……」我思考半晌。「我過兩天再回答你吧!」
  因爲魏翔現在勒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日本這兩個字令他不愉快。
  「兩天後你可別說又忘記我問過你什麽了。」婉婉笑著。「哥,你的健忘症很嚴重耶,有沒有打算去看醫生?」
  「有啦有啦,在看了。」我回答她。
  接著我們兩兄妹又聊了些有的沒的,互相安慰對方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而後才依依不捨地道過再見,挂上電話。
  我把無線電話放回桌子上,魏翔仍抱著我不放。
  他這個人,有時候處理事情很成熟,有時候卻又像個大小孩一般。我拍了拍他的頭。「快斷氣了。」我這樣告訴他。
  他鬆開雙臂,嘖了聲,站起來往廚房走去,然後沖了杯熱奶茶,在廚房那條狹窄的通道上來回踱步神情焦躁。
  「你會跟她一起去嗎?」魏翔喝著杯子裏的熱飲,抓了抓頭髮。
  「你指日本嗎?」我問。
  「不然你以爲我是指什麽!」他突然將杯子用力放在料理臺上,熱奶茶濺了出來,他的臉上佈滿怒氣。
  「我還在考慮啊你,幹嘛生氣……」他這回真的嚇著我了。
  「爲什麽不生氣。」他低聲吼著:「這一個月來是我每天部陪在你旁邊,我買東西給你和草莓吃,照顧你們的日常起居。現在你醒過來了,可好,人家問你要不要去日本,居然還說會考慮。」
  他接著說:「會考慮就是想跟她去!你眼裏是不是半點都沒有我的存在?我等了你這麽久,你先是捉弄我,不跟我說你醒了,後來又打電話給別的女人。拜託,我可是有感覺的,我……」
  我沒想到只是小小的玩笑會讓魏翔壓力這麽大。也是,他向來就很容易認真的,他真的害怕我會離開他。
  我內疚地走到他身後,輕輕地抱住他。「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不去日本,就算會去,也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愧疚地說著。要他這麽個半大不小的男孩陪我走過這段融合的過程已經萬分辛苦了,他一直忍耐壓抑自己的情緒,然而我卻沒顧慮到他的心情。
  「我因爲你,跟我姊請了好長的假。店裏面人手不足我也不管,只想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待在你身邊。你說你考慮去日本時,我覺得我就像呆子一樣。你根本有沒有我都可以,我卻笨得以爲如果你張開眼可以看見我,你會很開心。」
  「我是很開心啊!」我臉熱了起來。「很開心,剛剛見到你買蛋糕回來時,開心得不得了。」
  「真的?」他不太相信。
  「真的、真的!」我重復了兩次。
  「好吧,那就算了!以後別再說你要考慮去日本。」他拿抹布將料理台擦了擦,語氣聽起來是在勉強自己釋懷。
  「唉,原來你這麽愛吃醋,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我說。
  「才沒。」他又重新泡了兩杯熱奶茶。
  然後我們回到客廳繼續喝熱茶,吃千層派。
  「你要不要剪個頭髮。」晚上電視影集看到一半,魏翔突然這麽問我。
  「剪頭髮?」我打了個呵欠,有些困。
  「草莓前幾天問我能不能幫她剪,但我說要等問過你以後再決定。」
  「我頭髮很長了嗎?」拉了一撮到眼前瞄了瞄,發覺也真是該剪的時候。「那就隨她吧,女孩子部比較愛漂亮,我太邋遢的話會讓她很難過。」
  「我有帶剪刀上來,那就替你洗個頭,再幫你修一下就好。因爲我還不是正式的髮型設計師,我怕把你的頭髮剪壞掉。」
  我笑了笑。「不會啦,我看過你替愛蜜莉剪頭髮,還挺好看的。」
  魏翔搖頭。「我只修一下。等我當上設計師的時候,我再幫你剪整顆頭。」
  他說得好像要把我的頭從脖子上剪掉的模樣。
  魏翔接著把我拖進浴室,在浴缸裏放滿溫水,然後脫光我們兩人的衣服,清洗乾淨之後,便拉著我泡進水裏去。
  我家的浴缸靠頭躺的地方有一塊很大的空間放置沐浴乳之類的清潔用品,魏翔把那地方清乾淨而後坐上去,他接著讓我仰躺入浴缸裏,然後倚著他的雙腳,很小心地幫我把頭髮洗過。
  他的手指按在頭皮上的力道剛剛好,洗髮精的味道很香很舒服,適當的水溫讓人放鬆,我有種昏沈沈快要睡著的舒適感。
  「這位客人你精神很緊繃喔!」他邊幫我按摩邊說著。
  「是啊、是啊!工作太忙沒時間休息。」我順著他的話回答他。
  「幫您按一下脖子。」他的手扶住我的頸項輕輕揉捏。「請問這樣的力道可以嗎?」
  「啊--」我閉上眼歎了一口氣。「好舒服啊--」
  在我差不多快睡著的時候,他舀起水把泡沫沖掉,然後滑進水裏,把我抱上他的腰。他的手探入我的臀縫之中松弄,然 後沒幾下就要把自己早已勃起的下半身塞入。我手撐住浴缸邊緣,以防被他的挺入弄得重心不穩翻過去。
  也許因爲前戲不足,他直接進入,我覺得有點痛,身子僵了一下,但穴孔還是慢慢地吞沒他的分身。
  他開始上下擺動,我被水的浮力抛起,然後又被他拉下,洞口被他的拇指扳開,每一次的進入都夾雜著熱水的溫度,我忍不住呻吟了出來,回音在密閉的浴室裏變得好大聲。
  「啊……慢一點……」我喘息著紅透臉。
  放蕩的呻吟太過淫糜,我簡直無法相信那種聲音是我所發出。
  「不行。」魏翔直接拒絕我。「我已經忍耐一個月了。」
  接著他翻過我,讓我趴在浴缸邊緣,從後頭用力地插入。
  我深吸了一口氣,頭暈腦漲地,他加諸在我身上的行爲,讓快感變得好強烈。
  結果這回在浴室裏洗了將近一個鐘頭,他才肯結束。
  我倒在他身上,額頭滿是汗水,水面下是他還套弄著的我的分身,虛弱無力地,像缺了閘口阻止般,不停射精。
  「我好累,想上床睡覺了……」
  當穿上乾淨的衣服坐在客廳,魏翔拿出了他的剪刀準備幫我剪頭髮,我已經筋疲力盡連頭也擡不起來,渾身軟趴趴地攤在沙發上無法動彈。
  「馬上就好了,忍耐一下。」他在客廳木頭地板鋪上報紙,然後把我帶過去盤膝坐好,又用家裏面的大垃圾袋挖個洞讓我套上。
  他接著雙手摸了摸我的頭型,左右瞧了瞧,才謹慎地拿起剪發梳和剪刀,一刀一刀地慢慢修剪多餘的長度。
  我開始打瞌睡,因爲他真的剪得很慢。但只要我頭垂了下去,他馬上幫我扶正。
  「草莓說她想剪可愛一點,因爲大哥答應有空就要陪她出去玩一天。」魏翔來到我面前正對著我,把我搖醒。
  「大哥醫學院的功課很忙,撥得出時間嗎?」我打了個呵欠。
  「你讓不讓她剪可愛一點?我是要問你這個啦!」魏翔看著我。
  「她希望剪怎樣你就剪吧!她最近也很辛苦,讓她開心一點也好。」我說。
  「那我就剪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爲真的會很可愛。」魏翔點頭,換了把削刀,拉著我額前的頭髮開始刮削。
  頭髮被慢慢地削下來,但因爲沒有鏡子,我也不曉得究竟會被魏翔剪成什麽模樣。時間實在過得十分緩慢,魏翔雖然說只修一些頭髮而已,但他常常左瞧右瞧,弄完一些一定要停下來仔細看有沒有壞掉的地方。
  他接著又換了把調整發量的剪刀,把多餘的頭髮處理掉。
  其實我都上家庭理髮廳,花個兩百塊,洗頭加剪發不用半個小時就完成了,像魏翔這樣龜速前進的設計師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好了。」魏翔說。
  「嗯、好了啊?」我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發現報紙上剪下了不少的頭髮。稍微修一修是這樣嗎?
  「我幫你把頭髮打薄了點,這樣看起來比較不厚重。」他替我脫下垃圾袋做的防護衣,然後把我趕離現場,開始收拾那一地的報紙與頭髮。
  魏翔回來後看了我一眼,很滿意地點頭,似乎認爲他的作品不錯。
  「我們去照一下鏡子。」他接著牽著我的手到房裏,讓我們兩個對著衣櫃的鏡子照。
  我首先發現的是,他似乎又長高一些了,本來剛認識時才和我差不多的身高,現在已經超過我了。
  「看鏡子啦,別看我!」他把我的頭壓下來,讓我的視線對準自己的臉。
  於是我將視線凝聚在自己的臉上,經過魏翔一番功夫,我的頭髮看起來沒有以前的厚重,還有些輕飄飄的,很清爽的感覺。
  他還給我剪了瀏海。瀏海是參差不齊線條落差很大的鋸齒狀,整張臉搭上這個瀏海,人簡直像年輕了好幾歲一樣。
  我的臉一紅。「你怎麽剪成這樣。」
  「這叫草莓瀏海,就是像草莓蒂一樣剌剌的,櫻桃小丸子也是剪這種瀏海,我想草莓會喜歡這個。」他戳了戳我的臉頰。「也讓你看起來很可愛。」
  「男人怎麽可以用可愛這種形容詞!」我反駁。
  「日劇就常在用啊!」他:「日本人不也常把好可愛、好可愛挂在嘴邊嗎?」魏翔了一下日本女生かゎぃぃ的張。
  我被他逗得笑了出來。
  接著我拍了拍草莓的房門,我想她也睡得差不多了。
  她探出頭來,兩眼黑眼圈地看著我。『幹什麽,吵死人了。』
  『魏翔說有一件事你一定會喜歡。』我微笑地對她說。
  『什麽事我都不會喜歡,現在是人家睡美容覺的時間。』她指著自己的眼角。『有沒有看到、有沒有看到,我的皺紋都跑出來了,這樣以後怎麽見人啊!』
  『他幫你剪好頭髮了喔!』我告訴她。
  『真的嗎?』草莓興奮的整個人跳了起來,眼睛一亮。
  『先去照照鏡子吧!』我建議她。
  就在她從我眼前往客廳沖去時,我突然瞥見角落有個模糊人影閃過。
  我楞了下想追過去。
  「哇啊啊啊啊--」草莓的尖叫傳來。
  我分心往草莓方向看去,再回過頭時,那個影子已經消失無蹤了。
  莫非我出現幻覺?搔了搔頭,跟之前睡了太久有關係嗎?但總覺得怪怪的。
  「怎麽了?」我回到草莓身邊。
  「剪壞了嗎?」魏翔也被草莓嚇到。她的叫聲好淒慘。
  「爲什麽我看不見鏡子裏的自己!」草莓崩潰地喊著:「我看得見鏡子裏的阿翔,但卻看不見自己!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不見了?」
  我呆住了,怎麽連草莓也出狀況!?
  我和魏翔都不明白草莓所說的狀況,因爲我們的眼裏,都有鏡子所映出的實體,但草莓說她看不見是由她的眼睛做出發點,所以我們沒辦法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麽狀況。
  「糟了,怎麽會這樣啊?我是不是快死了?阿滿,我睡覺的這段時間你到底做了什麽?」草莓問。
  我的瞼一陣紅。「這跟在浴缸裏面洗澡洗太久有關係嗎?」
  「你們不是有心理醫生,不如打電話問問。」魏翔建議。
  草莓立刻沖去拿無線電話,然後按下按鍵。
  「你好!」對方很快就接了。
  我聽見醫生熟悉的聲音,但卻出同時聽到奇怪的聲響,好像另外有個女生在我耳朵旁邊說話……對不起……您……對不起……
  我聽不太清楚,那女聲好遙遠,像隔了幾個山頭一樣。我努力想了想,好像草莓每次撥打醫生的電話時,都會有這個聲音出現。
  「醫生,我的影子不見了。我剛剛照鏡子,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映出來,只有我的沒有。人家剛剪了新髮型要照鏡子,卻這樣被驚嚇,我快瘋了,爲什麽會這樣啊!」草莓一邊哭一邊講著。
  「啊,這個啊!」醫生和緩地安慰草莓。「這叫做『負向幻覺』,是催眠時會出現的一種現象,所以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不是我快死了?因爲阿滿看得到自己耶,可是我看不到!」草莓小心地問著。
  魏翔不小心貼得太靠近草莓,也很關心我們情況的他獲得草莓一個白眼。
  男士們不能不經過淑女的同意便太接近她們!這是草莓的想法。
  魏翔嘖了一聲,很不滿地走開。
  醫生開始解釋草莓爲什麽會看不見自己,他說那是正在治療我們所採用的一個方法。「沿用『我不是我的這個觀念』,我要讓你們慢慢淡忘自己本來的外表……」
  醫生不斷地解釋,草莓只要提出一個問題,就可以獲得答案。半個小時過後草莓放下話筒,眼淚也都幹了,我和魏翔這才松了一口氣。
  「嘿嘿!」草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讓大家虛驚一場,醫生說我幷不是要死掉了,這只是接受治療途中所産生的狀況。」
  魏翔搖了搖頭往旁邊走開。
  草莓接著又按了幾個按鍵打了另一通電話。「喂,麻煩你,我找班常豐。」
  「請等等!」話筒後頭的對方往後頭喊去:「班代,你的電話。」
  「喂!」大哥馬上來接。
  草莓笑顔開朗了起來。「大哥我跟你說喔,我剛剛剪了一個很可愛的新髮型呦,阿翔幫我剪的。你後天星期六有空嗎?我們上游樂園玩好嗎?你上次答應過我的啊!」
  「後天啊……」
  我聽見大哥翻行事曆的聲音。
  「可以,星期六沒什麽重要的事,我也有打算回老家拿點東西,那你在阿貴家等我好了,我再過去找你。」
  「好哇--」草莓很快樂地答應,接著又跟大哥說了十幾聲拜拜以後,才依依不捨地挂上電話。
  「遊樂園、遊樂園。」她高興地小碎步跳往廚房,拿了罐礦泉水開了喝。
  「對了阿滿,」她突然想到。「你說大哥會喜歡玩自由落體嗎?」
  「我不知道。」她該不會又想去坐那個恐怖的遊樂設施了吧!我回憶起上次的慘痛經驗,那回可是嚇到大家都腿軟差點心臟病發的啊!
  「草莓你真是太強了……」被趕到角落去無法插話的魏翔喃喃說道。



第九章
  ○月○日,天氣晴。



  ……堅強、堅強、再堅強。大哥這樣告訴我們。
  我們都要堅強,只差一步了。我們將成爲我,一個完整的人……
                           
 草莓
  
  收拾了些東西回到老家,我們依然住在阿貴的房子裏。草莓興奮得不肯回房休息,先是把她的白襯衫和黑蕾絲短裙拿出來燙,又把魏翔叫過來看她的衣服搭不搭配新髮型。
  魏翔無奈地點了點頭。「是不錯看,但你確定要穿這樣出去嗎?阿滿可是個男生。」魏翔點破了草莓的美夢。
  草莓差點拿冒著蒸汽的熨斗朝魏翔丟去。「你非要不斷提醒我嗎?」她的聲音尖銳而帶悲傷。
  「對不起。」
  「我也不想這樣啊……」草莓難過地將蕾絲裙攢進懷裏。「但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穿得像個正常的女孩子,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出門約會。我就要和阿滿融合了耶,也沒多少時間能見大哥了……」草莓眼眶紅著。
  「就讓她穿吧!」我說。「明天是草莓重要的日子,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魏翔點了點頭。「我曉得了。對了,明天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魏翔說。
  「不行!」草莓目光淩厲地回頭瞪魏翔。
  「我有這個!」魏翔拿從身後拿出一台攝影機。「跟我姐借的,可以幫你們攝影留念,而且絕對不會打擾你們!」
  「這只是你想跟去的藉口,而且很沒說服力。」草莓說。
  「我會離你們三公尺以上,不會打擾你們。」魏翔說。他老是面無表情地。
  「你保證?」草莓動搖了。
  「我保證!」魏翔舉起手做發誓狀。
  「好吧,特別恩准你跟去。不過你不可以說話,也絕對要遵守三公尺的約定。」
  「OK!」魏翔揚起笑容,轉身離去。
  當魏翔走後,草莓坐在床上歎了口氣,重新端詳她的蓬蓬裙。「阿滿,你說我如果真的穿得像個女孩子跟大哥出去,即使我很快樂,大哥也會感覺到困擾的吧!光是別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就會把大哥逼瘋。」
  「大哥不會這樣想的。」我安慰她。
  「可是……可是……我畢竟就是個貨正價實的女孩子啊!」草莓難過地哭了。「如果我身體也能是個女孩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穿得很漂亮和大哥出去。」
  她難過得整張臉都皺起來,我也感受到她的情緒。
  「你知道嗎?我每次想到大哥,我的心就好像緊緊揪在一起一樣。好痛苦、好痛苦。爲什麽喜歡一個人會這麽痛苦?」她問著。
  「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感覺到開心。就像大哥和你講話的時候,你不就很開心嗎?」我說。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融合後,會怎樣?到時候你還會保留我喜歡大哥的心情嗎?我不想就這麽消失掉。」
  「我想我們還是會喜歡大哥。就像兔子和佐彌,到現在也還喜歡著魏翔一樣。」
  眼淚慢慢地湧出,草莓正在用力宣泄悲傷。她和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會哭泣的兩個,我們擁有的傷痛最多,回憶也最多。
  草莓拿出剪刀和針線,就著朦朧的眼睛開始修改她的裙子,她想要留下屬於自己的美好回憶,她正在努力。
  
  隔天,大哥一早就來了。他開著向朋友借來的車,來接我們。
  草莓穿著她的花俏的白襯衫,襯衫領口和袖口反折的部分像燕子尾巴那樣微微翹起,黑色的長褲上頭縫著短短同色薄蕾絲,那是她從心愛的裙子上頭拆下來的。
  魏翔幫她將頭髮用電棒卷得稍微飛翹,再以髮蠟將她的草莓劉海弄得一束一束,於是她看起來變得很有日本味,中性間帶著可愛,而不是以往我自鏡子裏面見到的那張消瘦蒼白屬於男人的臉。
  草莓漾著笑容坐進副駕駛座,魏翔則被逼進後座裏。
  「翔仔怎麽也跟來了?」大哥從後視鏡看著魏翔。
  魏翔舉起手中的攝影機。「這個。幫你們拍成紀念光碟,老了以後還可以拿出來緬懷。」
  「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大哥看了眼沙龍裏人山人海的情況。
  「阿滿比較重要。」魏翔回答。
  「……」大哥頓了頓,之後轉頭看著我。「草莓,你上次跟我說的,阿滿這陣子有狀況是誰在照顧?」
  「阿翔囉!」草莓玩著自己的手指。
  「你們兩個的感情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大哥轉頭看魏翔。
  「唉呀,他們兩個在談戀愛咩!」草莓漫不經心地說著。
  「什麽,談戀愛?」大哥吼了出來,橫過身子往後抓住魏翔的領口。「拜託你才幾歲啊,毛都沒長齊還敢拐我弟!你才十五歲耶!分手、你們兩個給我分手!」
  「已經長齊了喔!」魏翔任大哥抓著。「不然你問阿滿。」
  「你這個死小孩!」大哥往魏翔頭上K了一記。
  「大哥!」我連忙阻止大哥。「別這樣。」
  「阿滿啊……」
  「今天是草莓的日子,我跟魏翔的事情以後再跟你解釋好不好?」我的臉紅了起來,拿草莓當擋箭牌。
  「對啊、對啊!」草莓出來幫腔。「大哥你今天除了我,不能想其他人喔,不然我會傷心的!」
  大哥給了魏翔一記三白眼,哼了聲才回到駕駛座坐好。「今天給草莓面子,先不跟你計較。」
  汽車發動,像箭一樣咻地聲射了出去,大哥明顯很在意我和魏翔的關係。說實在的,我也不曉得到時候該怎麽跟大哥解釋我們的事情。
  如果大哥知道是佐彌去GAY BAR釣人一夜情,結果不小心就釣到魏翔的話,一定會口吐白沫昏倒。
  像大哥這種專情到幾乎絕種的生物,情人還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小學同學,他絕對無法想象佐彌三天兩頭換男人的情景,我想我得編個好理由混過去。
  草莓回頭對魏翔說:「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喔,你要離我們三公尺遠,不可以來打擾我們。」
  魏翔聳了聳肩。「放心。」
  結果真的一直到買票進入遊樂園,魏翔整路安靜地不發一語,大哥和草莓走在前頭,我只能偶爾擔心地回過頭去看看後頭的他。
  他打開攝影機開始拍我,朝我微笑。
  當我忍不住也朝他微笑時,大哥就會用力將我的頭扳回前方。
  草莓和大哥兩個人手挽著手將園內的遊樂設施一個又一個玩過,雲霄飛車和自由落體根本難不倒他們,自由落體他們甚至坐了四次,我嚇得緊緊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敢探頭出來,那種高空墜下的滋味我不想再體驗。
  它會讓我想起掉下樓去被車子輾過的養父。
  玩進了室內,賽車場上瘋狂賽車讓草莓大喊過癮,而我每次回過頭,魏翔都是遵守著約定,沒有向前打攪他們。
  看他孤單一個人拿著攝影機連話也不講的模樣,我的心有點疼。
  趁著草莓在娃娃機裏夾娃娃的空檔,我叫了叫她。「草莓,讓我玩一下好不好?」
  「你也想玩這個啊?」她疑惑地問我。
  「嗯!」我很肯定地回答她。
  「好吧,那就五分鐘喔,五分鐘以後你要讓我繼續玩其他的。」草莓說。
  「沒問題。」我看見娃娃機裏的米飛免,我想把那個鑰匙圈娃娃夾起來給魏翔。他那麽寂寞的模樣,看得我都難受起來。
  只是五分鐘過去,根本就沒有夾娃娃神經的我貢獻了好多零錢給機台,卻連一根毛都夾不起來。
  草莓在旁邊悶悶地笑。「阿滿你好拙!」
  「怎麽會夾不起來呢?」我窘得很。
  「技巧、技巧。夾娃娃最重要的是技巧!」草莓說著。
  大哥去買了幾支霜淇淋來,給了我們一支,然後走過去同魏翔講話。
  「再給我五分鐘。」我央求。
  「好啦,快一點。」草莓吃起大哥的愛心霜淇淋。
  我趴在機臺上左瞧又瞧,看中了邊邊有個角度很好的米飛免小布偶,滿心歡喜地投下硬幣按著遙控按鍵。
  「你玩很久了喔,夾不到是嗎?需不需要我來幫忙?」
  旁邊陌生的聲音傳來,一隻手搭上我的腰蠢蠢欲動,我嚇了跳轉過頭去,卻見到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露出發亮的牙齒對我笑。
  「我在旁邊看你一直都夾不起來,我技巧很高超的呦,要不要讓我幫你試試?」那個人用噁心的語調說。
  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一個不小心,碰到了下夾子的按鍵。
  「啊!」還沒看准就按到了!氣死我!
  正想回頭K那色情狂一舉,卻聽見大哥喊了一聲。
  「你這混蛋想對別人的妹妹做什麽!?」大哥把沒吃完的霜淇淋往男人的臉上壓下去,拉著他的領子就把他抓起來。
  「妹妹?對不起,我以爲他是男的,他穿那樣根本就像來釣……」男人說。
  「釣什麽,你再給我說一次。」大哥生氣地吼了出來。
  男人一驚連忙想逃走,掙扎時撞倒了我,我跌倒在地,突然聽到叩兜的聲音,米飛兔的鑰匙圈從機台出口掉了下來。
  我趕快把鑰匙圈拿起來。
  然後擡頭,就見「砰--」的巨響,魏翔一拳揍上那個男人的臉。
  「欠揍!」魏翔甩了甩發拳的手,然後把我扶起來。
  「走吧!」大哥哼了聲,要我們離開這裏。
  我把米飛兔鑰匙圈塞進魏翔手裏,對他:「就是這個,兔子長得像這樣。」
  「兔子?」魏翔訝異地在陽光下轉動鑰匙圈。「要給我的嗎?」
  「嗯!我夾了好久。」我說。
  「謝謝。」他開心地笑了。
  和草莓一樣的年紀,他們的笑容都好燦爛。
  魏翔拿起攝影機對準我們,他繞著我的肩,鑰匙圈在陽光下發著耀眼光芒。「這個要紀念一下,阿滿今天送了定情信物給我,我會好好珍惜。」
  他接著在我嘴邊吻了一下,我們的影像被收錄在攝影機裏,我想現在的我,一定有著張開心的臉。
  「年輕人,你想對別人的弟弟做什麽?」大哥在旁邊作勢要走過來拉開魏翔。
  魏翔咧苦嘴笑著說:「就借我一分鐘啊,讓我幸福-下。」他說。
  「大哥……」我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大哥。
  「真受不了你們。」大哥別過臉去,雙於環胸開始數秒數。
  草莓也咳了聲,但沒出來嚷著要重新接管身體。
  幸福啊!阿翔你覺得現在幸福嗎?
  我閉上眼感受他擁抱著我時,從他身體裏緩緩傳遞過來的溫暖。
  我的心不再空蕩虛無,當他微笑,我便隨之微笑。
  他因我而開心,我也因他開心而開心。
  原來幸福也可以是這麽微不足道,細微得根本看不見。
  我接著將身體還給草莓,讓她和大哥繼續相處。
  她的心裏現在也是很快樂,只要待在大哥身旁,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在發光。
  『草莓,你現在感覺得到幸福嗎?』我問她。
  她對著我笑。
  『大哥摸著我的頭,說我是他重要的妹妹時。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草莓說。『有人愛著,很幸福、很幸福。』
  
  我們玩到天快黑才離開遊樂場,大哥怕大家肚子餓,在市中心找了間麥當勞停下來要我們吃完飯再回去。
  點餐的時候草莓還是挽著大哥的手臂不放,她只要一個蘋果派,大哥怕草莓吃不飽,於是告訴服務人員再加個雙層牛肉漢堡下去。
  吃完蘋果派,草莓不知道爲什麽拿起包包裏的日記開始寫。
  她平常的習慣是睡覺前才把事情記下來。
  『阿滿。』她寫好日記後,收進包包裏。
  『我要走了,今天謝謝你。』草莓開心地對我笑著。『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很想念你的。但我實在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你要保重,要像大哥一樣堅強,我們以後絕對會過得很好的。』
  我正拿起雙層牛肉漢堡要吃,她走過來擁抱住我,結果牛肉漢堡就這麽掉到桌上,散成了好幾塊。
  草莓的悲傷慢慢地滲透到我的身體裏,她正逐漸在消失。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融合過程,哀傷像細針般,緩緩地往我心裏紮,她的痛苦,變成了我的痛苦,她的記憶,流向了我,變成我的記憶。
  草莓消失了。
  笑著消失了。
  那個一路鼓勵我支援我堅強走過來的好朋友消失了。
  我的淚水失去了阻攔,不停地落下,我掩面哭泣,空蕩蕩的客廳再也看不見那扇層於草莓的門,而我以後,也永遠無法聽到她抱怨不能穿裙子出門的聲音。
  「阿滿,怎麽了?」大哥和魏翔震驚地看著我。
  「最後一個人……草莓也走了……」我哭得無法自己。
  我擁有了草莓發泄悲傷的能力。
  我們再也不是我們,我們成了我,一個完整的人。
  「雙層漢堡……」我邊哭邊拿起散掉的漢堡,慢慢地叠起來,然後放進嘴裏。這是大哥點給草莓的漢堡,我想我得將它吃完。
  大哥對草莓的疼愛,讓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所以她知道自己有足夠勇氣,進行融合,讓我們完整了。
  
  因爲我的情況太糟糕,爲了避免嚇著阿貴一家,大哥建議我和魏翔今天在外頭過夜。
  他載我們到飯店開房間,然後又陪了我們一會兒。
  魏翔將攝影機擺在桌上,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讓我擦臉。
  「你確定你沒事嗎?」大哥擔心地問我。
  「我真的沒事。」雖然眼淚仍是不停地掉,但我心情已經沒有之前在麥當勞那麽槽糕了。「和草莓的融合比其他人平穩。」
  我告訴大哥。「跟兔子融合的時候比較糟糕而已,那次打得阿翔鼻青臉腫的。這回大概只要哭一哭就好了。」
  「你要不要先回去。」魏翔說:「我照顧他就行,你不是還要趕報告?」
  「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走也不放心。」大哥猶豫著。
  「不然你留電話給我,一有事我就打給你。」魏翔拿了床頭櫃旁的紙和筆給大哥。「寫吧,我會打給你。」
  我掉著眼淚,但卻笑了。魏翔拼命地想趕大哥走,因爲他覺得大哥今天陪了草莓一整天,大哥很礙眼。
  「你看,他會笑了。」魏翔指著我。「沒事啦,你趕快回去趕報告。融合這種事情我處理過很多次了,經驗比你多,你放心。」
  「等等,不行!」大哥突然正色地說。「我寶貝弟弟在這裏跟你過夜,那不是給你機會把他吃個精光?」
  「早就啃到連骨頭都沒了。」魏翔說。
  「什麽!」大哥瞪大眼。
  「開玩笑啦!」魏翔說。「我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你把電話寫下來,然後回去趕報告。我會照顧他,我照顧人很有心得,放心去吧!」
  大哥心不甘情不願地寫下電話後,立刻被魏翔推往客房門口。
  「那有事絕對要立刻打給我!」大哥不放心地叮嚀著。
  「拜拜!」魏翔關上房門,等了一下,聽大哥的腳步聲慢慢離開後,才將門鎖上回到我身邊來。
  大哥一走,我就放聲大哭。
  剛剛忍著是不想讓大哥太過擔心,他走了之後,我就無法忍耐了。我拿著毛巾按住眼睛,埋進被單裏哭著,眼淚有種永遠不會流幹的錯覺。
  草莓受虐的記憶回到我的身體裏,她總是被養父打得全身是血,養父喜歡聽她的哭聲,越淒厲他就越興奮。
  我們的身上有許多細碎的舊傷痕,那些都是養父鞭打草莓留下的。即使養父死了,那些傷痕仍然留在毀掉的皮膚上、裂開的骨頭裏,無法被帶走,只能永遠停留在那裏。回想起這些事情,我就好恨那個人,爲什麽他要這麽對待我們,仿佛我們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一個人。
  「你真的不要緊嗎?」魏翔擔心地問著。
  「應該過了今天晚上就會恢復。」我說。「只是現在比較難受而已。我覺得眼睛好痛、頭好痛、耳朵不停耳鳴、整顆頭像是被灌入水泥一樣好重,都擡不起來。」
  「忍耐一下。」魏翔跨上床,抱住在床上滾來滾去痛哭流涕的我。
  他摸著我的頭,將我按進他的懷裏。像安撫小孩般輕輕拍著我的背。
  「你明天就會好了,所以再忍耐-下吧!」他說著。
  「好痛、我好痛。」我哭著。
  魏翔只是拍著我的背,偶爾他會擦一下眼睛,吸一下鼻子。「再忍耐一下。」他說著,聲音裏有濃厚的鼻音。
  我知道他正陪著我哭。
  雖然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滿丟臉的,但我卻有種暖暖的感覺。
  一直以來,他都在替我分擔心裏面的痛苦,如果沒有遇見他的話,我就不可能會是現在的我,而是那個心依然碎得四分五裂,縫也縫不回來的人。
  遇見魏翔,就像是陷入一個好美好美的夢境裏般。他總有辦法把我碎開的心再粘回來,專注而深情地,在黑暗裏尋找那些碎片。
  於是我、草莓、佐彌、兔子,因他而完整,也在他身上得到從來沒有人給過我們的,溫暖幸福。
  
  夜裏,我累得趴在魏翔胸口上睡著。
  但似乎有什麽人在外頭的客廳走動,我沒關緊的房門聽到了一些聲音。
  「婉婉嗎?不好意思這麽晚打電話給你!」
  我聽見某個熟悉的聲調,那和我的聲音十分相似,但又不是我的。我努力地想離開自己的房間到外頭去,但很奇怪地四肢卻像被釘住了般,無法動彈。
  「上次跟你提過要去日本的事情,我考慮過了,我會跟你一起過去。嗯,你肚子裏的小孩也需要人照顧,有個伴比較好……」
  我不停掙扎,但就如同陷入夢魘之中,胸口好沈重,身體不停地往下陷,仿佛掉進流沙堆裏頭一樣。
  我想起曾經見過的那個模糊影子,心中有股強烈的不安急速擴散。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應該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啊!莫非還有其他的人!?
  就當我這麽想之時,外面的聲音突然消失了,黑暗瞬間席捲而來,我失去意識,陷入沈眠之中。




第十章
  ○月○日,天氣晴。



  ……這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我已經準備好,不害怕了。這段時間我不斷努力地想尋找佐彌和兔子的蹤影,最後我終於找到,他們真的像醫生說的,就在阿滿的心裏。
  原來記憶只要曾經存在過,痕迹便不會消除……
                        
  閃閃發光的草莓
  
  我睜開眼,由床上猛坐起來,旁邊睡得正熟的魏翔被我嚇到,也彈了起來。
  床頭櫃上電子時鐘顯示九點,外頭天都亮了,我不知道我竟昏睡了這麽久。
  「怎麽了?」他擔心地看著我,用手將我額頭上的冷汗擦掉。
  「好像……」我回過頭去看,依然只有我的房門,其他人的都消失了。「我總覺得好像還有一個人……好像還有別人……」
  「你是不是太累了,所以做惡夢?」魏翔問著。
  「我不知道,我的頭好痛。」我雙手抵著太陽穴。魏翔的話讓我動搖了,或許我真的只是太累,才會産生這種幻覺。
  「需不需要打電話給你的心理醫生?」他提醒了我。
  「嗯……」我緊閉著浮腫乾澀的雙眼,無力地回答。
  魏翔越過我,拿起床頭櫃上的話簡。我念了一串號碼給他,魏翔照著號碼打過去,電話接通後,魏翔一臉狐疑地看著我。
  「確定是這個號碼嗎?」他說。
  我又再重新念了一次。但卻得到相同的結果。
  魏翔將話筒拿到我耳邊,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謝謝!』
  我楞住了。「怎麽會這樣?明明每次草莓都是打這個電話給醫生的啊,沒理由前幾天還有人接聽,今天卻變成空號!」
  一陣惡寒從背脊升上來,令我頭皮發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手在發抖。
  「搞不好臨時換了電話也說不定。或者我們直接到那個醫生的診所去,你看怎樣?」魏翔憂心地瞧著我。「別緊張,如果還有人,那也只是再多一次融合而已。」
  「可是我已經快受不了了,每次大家的回憶一回來,我就痛苦得像重新經歷過那些事情一樣,那種感覺太清楚,好像我又被鞭打,又被強暴!」我恐懼地望著魏翔。「我不想再經歷那些事情,我覺得我快瘋掉了。」
  魏翔把我抱緊,用力地攬住我。
  「那就先暫停,別想了,好不好?」他輕聲地安慰我。
  我在他懷裏激動得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得不到氧氣的人拼命大口呼吸。
  「爲什麽我會遇見這種事?」我不停問著。「爲什麽我會遇見這種事?」
  魏翔安撫著我,哄我再睡一下,但我實在睡不著,於是他帶著我先到飯店的餐廳吃過一點早餐,然後在飯店附近晃了晃,再回到客房裏去。
  我去洗了個澡,將身上的汗水和頭髮上的髮蠟清潔乾淨。
  他拿著吹風機溫柔地幫我吹頭髮,不知道爲什麽,看見他幫我整理頭髮自得其樂的笑容時,我眼眶熱了起來。
  「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會待在我身邊的對吧?」吹風機嗡嗡作響,而我說的話太小聲。
  魏翔把耳朵靠近我,頂著我要我再說一次。
  「我好喜歡你。」我說了。「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
  魏翔笑了笑,頭髮幹了,他收起吹風機,順勢吻了我一下。
  「過幾天,我搬上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他梳了梳我的頭髮,對著鏡子左瞧又瞧,這里弄弄,那里弄弄。把頭髮塞進耳後,搖了搖頭,又將它抓出來。
  「那你姐的髮型沙龍怎麽辦?」我說。
  「沒關係,她再請別人就好了。然後我還可以在你工作的地方附近找一間沙龍上班,這樣我們中午休息時間有空,還可以一起吃個飯之類的。」他講了講,自己微笑起來。
  我也笑了,心裏暖暖的。
  「其實,」我看著鏡子裏的他。「我有想過搬回老家,不住在現在那裏了。而且搬回來的話,和大哥他們也有個照應。婉婉就要去日本,我的店少了她短時間內也做不下去。如果搬回來的話,我想在你們沙龍附近可以找到不錯的地點,不用太大的地方,開家日本料理店,然後或許再請個服務生。」
  「真的嗎?你要留在南部?」魏翔驚訝地看著我。
  「對啊!」獨自一個人在外頭生活了那麽久,我想回去,也有勇氣回去了。
  「我們沙龍旁邊就有地方啊!」魏翔在我臉頰吻了下,興奮地說著。
  「旁邊?不是在賣蚵仔面線跟臭豆腐嗎?」
  「那幾間房子都是我姐的,而且臭豆腐臭死了老闆又總是檳榔汁胡亂噴,每次客人來都會抱怨。」魏翔說:「我回去就告訴我姐,別跟那看起來就很流氓的傢夥續約了,店子可以改租給你,而且我姐還不會跟你收租金。」
  「這樣不好吧!」我說。
  「當然好!」魏翔回答。「你回來,比什麽都重要!」
  
  我出浴室之後,換魏翔進去洗澡。
  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下的我躺在床上,將電視打開,聽著節目裏新聞播報員的報導,眼睛則盯著天花板。
  傭懶地翻了個身,視線停留在床頭的電話上,我考慮了會再將電話抓過來,然後緩緩按下醫生診所的電話號碼。
  『嘟嚕嚕--嘟嚕嚕--』電話接通的聲音從另外那頭傳來。『喂?』
  「醫生?」我訝異不已。今天早上魏翔撥這支電話的時候,不是空號嗎?莫非他按錯號碼了?
  「是啊,不就是我?」醫生的聲音和以前一樣,都是那麽地平靜優雅。
  我在腦海中描繪出他的模樣。戴著金邊眼鏡,頭髮往後梳,總是穿著燙得整齊的西裝,說起話來平穩有力,是個知識智慧卓越,讓人信服的專業人士。
  我聽見醫生的聲音,但卻和以前一樣,也同時聽到奇怪的聲響。
  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我楞住了。
  話筒傳來的是:『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對不起……』
  電話跌落了地。我怎麽都沒發覺,草莓打給醫生的時候,我就不斷聽到這樣的聲音,但我卻以爲那是醫生旁邊有個女人在講話。
  『你何不回過頭來?』醫生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裏響起。
  我顫抖地轉過身去,看到客廳陰暗的一角,出現醫生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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