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後,所有聲音都停歇了。
惡魔又在月光下出現,並且爬上了床頭,惡魔低頭說著:不行啊,別對席拉那麼好,你應該恨她的,因為亞歷的眼裡只有席拉沒有你,你是必須要恨席拉的。
惡魔笑著。
 
他每天清晨清醒時,頭都疼得令他無法起床。他喚著隨從:「撒米爾,撒米爾,倒杯溫水來。」
「是的,二殿下。」撒米爾進了房門,又匆忙跑出去。
「快一點!」他疼得揮落床邊的水晶擺飾,騎著馬的武士雕像摔成了兩節。
撒米爾匆匆忙忙端來了水,水面上頭漂浮著細碎無法看見的白色粉末,他喝了下去,而後才能退去頭痛,睜開眼睛。
「二殿下要繼續睡一會兒嗎?」撒米爾問著。
「叫醫生來。」撒米爾的聲音穿透了耳膜,令他的頭疼痛不已。
「是的,二殿下。」
不久之後,宮裡面的醫生跑來了,醫生放了些血蛭在他身上,為他做放血的治療,他痛苦地翻滾著,但為了醫治疼痛侍衛緊緊地抓住了他。然而他卻在掙扎中揮拳打斷了一個侍衛的鼻樑,那個人哀嚎了起來。
而後又過了一陣子,他的喉嚨被灌入了苦澀的藥水,然後意識越來越模糊。
「安卓究竟怎麼了?」
朦朦朧朧半夢半醒中,他似乎聽見了亞歷的聲音。
亞歷……
他想叫喚亞歷的名,但喉嚨卻無法發出聲來。
「大殿下,殿下只說頭很疼,我看來看去實在檢查不出病因來。」
「為什麼會檢查不出病因,你可是城堡裡醫術最高明的醫生啊!」亞歷說著。
隔壁突然又傳來槌打的聲音:「亞歷,亞歷我聽見你了,你快過來救我啊,我被囚禁在這裡,就快死了!」席拉在另外一個房間裡放聲大叫著。
亞歷舉起了腳步,往門外而去,他聽著亞歷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極力掙扎著要從夢裡醒過來。
頭疼著,意識模糊不清,他睜開了眼,緩緩爬起了身。「亞……亞歷……」他見到亞歷的背影往右轉,就要去見席拉了。
「不……」他下了床。撒米爾連忙過來攙扶住他。
「二殿下,您最好再休息一會兒。」醫生擔心地說著。
「滾開!」他的語氣之重,讓醫生嚇了一跳。
當他讓撒米爾攙扶進了房裡,只見席拉正抱住亞歷,將身體靠在亞歷身上,哭泣著。
他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原來對於敵人,根本就不該存有仁慈之心,敵人在你苦痛的時候並不會憐惜你,他只會狠狠地多踩你幾腳,讓你陷入地獄的深淵。
於是當他見到亞歷與席拉的擁抱時,他對席拉曾經有過的好感在這一刻全部瓦解了,他心裡如今只存有一個念頭,他要除掉這個女人,將她從亞歷心裡完全拔除。
亞歷回頭看了他一眼,亞歷的手,摸著席拉的紅髮。
他的眼裡儘是他們親暱的景象。
 
如果聽話,你的頭就不會再那麼痛了!惡魔在睡著時的他的耳邊說著。
依摩的人就要來了,你的父王就要死了,你應該為你的父王復仇,揮軍依摩,好讓我能帶著我美麗的玻璃瓶,去裝滿垂死人類的靈魂。記得我說過的話,揮落你的刀,不要猶豫,他們都是應該就要死去的,你只是幫了他們的忙,
 
城堡的夜裡響起了緊急的鐘聲,侍臣們猛力敲著他的門,將他由夢境中喚醒。
「怎麼?」他問著。
「王……王他……」侍臣哽咽著。
沒有多說什麼,他披起了外衣,出奇冷靜地在侍臣帶領下步入了父王的寢宮。
他看見,他的父親胸口插了一隻箭,氣若游絲卻仍努力掙扎著。
亞歷守在父王身側,紅著眼。
「是依摩派來的刺客。那個人已經招供了。」大臣們對他說著。
「父王。」他握著年邁父親佈滿皺紋的手。
「攻……攻打依摩……為……為我復仇……」父王吐了一口血,也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看著亞歷,亞歷也看著他,他以為在這喪親時分亞歷會將他擁抱,然而亞歷卻連碰也沒有碰他一下,他垂下了眸,胸口疼痛著。他落下了淚,緊握父王越來越冰冷的手。自他懂事以來能給他愛的,只有亞歷和父王,如今父王死了,亞歷投入了別人懷抱,他什麼也不剩了,他的一切蕩然無存了。
始作俑者,全是依摩國。
「大殿下,二殿下,請節哀。如今國事緊急,為了賽利西亞的將來,我們將在你們面前宣讀王的遺言,請你們兩位仔細聽好。」大臣們說著:「我親愛的孩子,亞歷與安卓,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人世了,記著我的話,無論誰繼承了我的王位,都必須好好地對待剩下的那個兄弟,不要自相殘殺,一同治理賽利西亞。我的兒,亞歷,在我眼裡你是我王位繼承的人選,我將王位傳與你,並且希望……」
父王的遺言,他聽到一半便再也聽不下去,亞歷的眼睛從他進入這個房間開始便只有與他交集過一次,他的心傷著,淚流著,無法遏止創痛的一再擴大,吞食自己。
後來,亞歷首先發言,「我並不贊成攻打依摩。」
他始終只能聽得見亞歷的聲音。
大臣們接著搖頭,幾個人分別說著:「當初接受依摩的求和原本就是錯的,他們是大陸上最強悍的民族,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們都會復仇。大王子您那時的一念之仁,已經害了先王,您還要繼續犯錯下去嗎?」
「席拉是依摩的小公主,我們可以用她安撫依摩。」亞歷十分堅決。「更何況賽利西亞經過一整年的戰爭,也已經疲累不堪了,我必須讓我的人民休息,否則我一繼位,就只會是一個殘暴的國王。」
「雖然大王子您不喜歡戰爭屠殺,我們也瞭解,但如果不在這時攻打依摩消滅他的勢力,那麼等待明日國王已死的消息傳出,依摩與他的同夥聯合攻打過來,被滅亡的將是賽利西亞。」
「我相信賽利西亞有足夠的力量防守依摩的攻擊,更何況席拉是我的妻子,戰爭只會造成雙方無法彌補的傷害。」亞歷堅持著。
「那麼,就由我來帶領軍隊吧!」一直坐在大臣當中沒有開口的他,突然這麼說。
「安卓?」亞歷回過頭來,終於再看了他一眼。「你根本沒有打仗的經驗。」
「凡事總要有個第一次。」他淡淡說著,臉上掛著笑容。他好像突然知道該怎麼讓亞歷的視線留在他身上了,出兵依摩是亞歷想要做的事,他明白亞歷也想為摯愛的父親報仇,但亞歷的身份使亞歷陷入了兩難,於是他代亞歷完成。
並且,當他離開之後,亞歷便會將心牽掛在他身上,就像那一年的戰役,他一直惦著亞歷,直到亞歷平安歸來。
而後,所有的大臣們皆隨聲附和,贊同他的出兵。
亞歷上回攻打依摩國花了一年的時間,然而,他卻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方面是依摩上回國力大傷尚未恢復便貿然向賽利西亞挑釁,一方面是他集結大軍到直逼依摩邊境只花了短短七天的時間。接著開始進攻,又一個七天,他讓依摩的城門開啟, 血腥屠城。
 
 
 
 
 
第六章
 
上帝用七天造人,他用七天毀滅了一個國家。
完全毀滅。
開城七天後,敵人的首級掛滿了依摩的城牆,整整圍繞了一圈,頸項滴落下來的鮮血,將依摩城染成了紅色,依摩國王及王后的頭顱,他則掛在馬側帶回了賽利西亞。
當他入城時,人民歡呼著,大臣們出來迎接他,這次的戰役使得他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急速嘩升,親他的大臣們偷偷靠近馬來對他說著,他也許有機會與他的哥哥爭奪王位,因為他如今是眾望所歸。
父王駕崩後,宮廷裡的大臣分裂成為兩派,一派擁護著他,一派支持亞歷。賽利西亞如今須要一個能夠控制局面之人,亞歷當初對敵人的仁慈,讓大臣們看輕了。
他穿著染著血的戰袍,由依摩回程的路上,頭痛一直加劇著,越來越深無法停止的痛楚,逐漸侵蝕著他的意識。
由城門口灑下的溫暖陽光映照在歡迎他歸來的每個子民身上,但他卻覺得身體好像還有點冷,心深處的黑暗,陽光照不進去。
他有股強烈的慾望想見亞歷,那股渴望濃郁到就快令他無法喘息。
耳裡聽不見眾人歡呼,他舉著困難的步伐,往亞歷最常出沒的地點而去,然而就在他走入那片玫瑰花海時,除了亞歷之外,竟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亞歷的身旁站著席拉,席拉的肚子大得明顯,她穿著寬鬆的罩衫,望著亞歷,征微笑著。
正在整理玫瑰的亞歷抬起頭來見著了他,轉頭對席拉說了什麼,席拉將視線由亞歷身上拉開,而後臉色大變。他知道他們兩人都見著了他。
亞歷走了過來,開口說著:「恭喜你打了勝仗。」
他抬起了步伐與亞歷擦身而過,往席拉走去。
亞歷的臉上有著錯愕的神情。
「誰讓你出來的?」他問著,口吻有著罕見的嚴厲。當他見到亞歷與席拉在一起時,他極度想念亞歷的渴望完全熄滅了。在他離開的這段期間無人打擾,席拉與亞在想必渡過一陣很快活的日子,他覺得自己怎麼那麼傻,為了亞歷征戰依摩,卻成全了亞歷與席拉的好事。
「安卓,我決定把席拉接回來。」亞歷在後頭說著。「席拉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不適合再繼續待在你那裡。」
「席拉是父王在世時賜給我的。」他如此回答亞歷。
「那是父王不知道席拉有了我的孩子,我也來不及告訴父王。」亞歷說著。
他不理會,並伸手握住席拉的手腕,想要將她強行拉開帶回房裡,好遠離亞歷。
「不要!」席拉驚叫著。「亞歷救我,你說過會保護我的。不要讓他把我們的孩子再度囚禁起來!」她用孩子的名義,想要打動亞歷。
「安卓……」亞歷走了過來,搭住弟弟的手臂。「別再胡鬧了,倘若他們母子出了事,你知道這將會很嚴重。」
他的頭猛烈地劇疼著,亞歷所有勸戒的言語聽在他耳裡全成了得到他的身體後又藉口拋棄的言辭。得不到亞歷關注的他心裡頭凝聚了一層又一層的焦慮,忌妒與憎恨迅速燃燒著,熏紅了他的眼,熏落了他的淚。
亞歷見到他的淚水吃了一驚,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拉扯著席拉離開亞歷的玫瑰花海,臨走前在亞歷耳邊留下了一句話。「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愛你,就算是神!」
他將席拉帶回了她的房中,而後命人把席拉父母的頭顱帶了上來,擱在席拉面前。「久別重逢,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他說著,同時頭疼著。
席拉睜大美麗的眼睛,淚水模糊。「你這個惡魔!」她撲過來掐住他咽喉,他身上戰袍仍未脫下,他的衣上全是她族人的血。
他輕而易舉地將席拉壓制在床上,輕蔑地對她笑著。「你以為你有多美麗,竟敢迷惑亞歷?亞歷不是你能擁有的,他並不屬於你!」
「惡魔,你死後一定會下地獄。」席拉哭喊掙扎著,但男人的力氣比她大得多,她無法掙脫。
「你為什麼要纏著亞歷,難道你忘了你已經不再屬於他?為什麼不安分地待在這裡,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好到讓你以為你還是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當著我的面放肆作為,不將我放在眼裡。或許我該讓你記住誰是你的主人,叫你以後不敢放肆。」他無視席拉的抗拒,撕裂席拉的衣服,分開她的腿,活生生地不顧她抗拒地挺進,強要了這個美麗的女人。
「我詛咒你,就算是要付出我的靈魂作為代價,我也要詛咒你,將你帶入地獄最深處。」
席拉瘋狂在他身上哭喊著。
「可憐的女人!」他如此說著。然而,真正可憐的,卻是他自己吧!席拉有著他想要的愛情,有著亞歷的一切關注,他迫切地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全在席拉手中。倘若沒有亞歷,他怎麼也無法滿足,他對愛的渴望,幾乎要將自己焚燒。
然而當他從席拉體內抽出,他感到一股強欲作嘔的厭惡感。
那是對自我的厭惡,此刻的他就像是貪婪而永不知足的魔鬼,想要在席拉身上得到一丁點亞歷給予她的愛情。他感覺自己幾乎是醜陋而令人噁心的。
門外傳來了砰然巨響,誰正在敲著門,想要闖入房內,席拉在他起身的那刻暈厥了過去。
他搖搖晃晃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房中,頭疼的像快裂開了般,令他意識模糊著。
突然間,門被撞開來,他見到亞歷的雙眼穿透過他,落在房間後的席拉身上。
亞歷憤怒地反手給了他一巴掌,蒼白的雙唇抿著,黑色的眼珠瞪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搗著頭,火辣的溫度仍停留在臉頰上,他覺得暈眩不已,白晝的太陽光穿透窗簾滿整個室內,刺眼的光芒啄痛了他的眸,他睜不開眼來。
疼痛令他發抖著,無法控制步伐,他絆到了自己,往牆壁撞去。
「安卓!」
他聽見亞歷喊著他的名,亞歷以為自己出手太重了,怒氣消退後連忙想過來攙扶他。
「走開!」他揮開了亞歷伸過來的手,另一手不停敲打撞擊著疼痛不堪的頭。
好疼……好疼……他就快受不了了……
「撒米爾!」他大聲喊著隨從的名字。
「二殿下,撒米爾在這裡!」撒米爾趕過來攙扶著他。
「撫我回房去,再倒一杯溫水給我!」他在撒米爾的攙扶下推開了亞歷。撒米爾在出征的這一個月裡不分晝夜地陪著他,亞歷不在的時候,只有撒米爾停留他身旁。
撒米爾是他的天使,就如同他為撒米爾所取的名字一般。
回到自己的寢室時,他耳際似乎還能聽見席拉方纔的尖叫聲。當他躺上了床,撒米爾立刻端了一杯水上來。
他拿過了杯子,但跟著他入房的亞歷看見水面浮現了奇異粉末,發覺不對勁,便在他喝下之前將杯子打翻。
「把他拿下!」亞歷朝著侍衛說。
侍衛立即抓住一臉驚恐的撒米爾,撒米爾嚇得臉色發青,全身發抖。
「你讓他喝的是什麼?水裡頭的白色粉末是什麼?他的頭疼是不是你引起的,依摩的奴隸,你想為你的族人報仇嗎?」亞歷拔出劍,直指著撒米爾。
「不是的!」撒米爾驚慌地叫著:「水裡的是糖粉,那是我家族的偏方,可以減輕二殿下的頭疼!」
「依摩的奴隸,你到現在還在撒謊!安卓的病是你造成的,自從你來了之後,他才生了這麼重的病。」沒有給撒米爾太太多解釋的機會,亞歷一劍刺入撒米爾的心臟,了斷了撒米爾的性命。
亞歷從來就不認為撒米爾值得信任,但弟弟太過寵信這個少年,並且因此而性情大變。
當他抬起頭來,見到撒米爾年少的臉龐上浮現許多痛苦與惶恐交雜的神情,撒米爾臨死前的痛楚似乎全轉到了他的身上,他大喊著:「不----」
他抬起頭來,哭著對亞歷說:「你就這麼憎恨我嗎,一定要將我完全扼殺?」
撒米爾是唯一能代替亞歷的人啊!
亞歷怎能如此輕易便奪走了撒米爾的性命?
當他失去亞歷,再失去撒米爾,什麼也沒有的他的心,真正空了。
他往後倒去,跌入柔軟的床墊之上,意識突然一片空白,再也聽不見,再也看不見。
「安卓!」亞歷慌亂地,緊緊抱住了他。
「我只想保護你啊----」亞歷將頭埋入他的發間,眼眶濕潤了。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當最後一次醫生將他手臂上的血蛭去除,關上門離去,房間裡細微的聲音喚醒了他。
他的手被緊緊握著,對方掌心的溫度清楚地傳遞到他的肌膚之上。
「神啊,我懇求您讓安卓醒來……我懇求您……」
當他睜開眼,當他微微側首,當他看清楚守候在身邊的人,他發現那是亞歷。亞歷低著頭祈禱著,眼中有些淚,但他不曉得那是否為他而流。
他不想縮回自己的手,他想緊緊讓亞歷握著,亞歷手心裡的溫度是那麼地真實,亞歷的聲音是那麼貼近他的耳朵,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然而又好像不是。
亞歷抬頭,見到清醒的他,激動地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我以為你不會再醒來了。」亞歷說著,泛紅的眼眶積聚著淚水。
他閉起了眼,說著:「如果我不醒來也好,起碼你會這樣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會放開。」
「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你不愛我,我活著又有何用。」他的淚落了下來。他的愛情,令他在亞歷面前對愛乞求,顯得悲憐,他不再是高傲的王子,只是個逃不出生天的奴隸。
他翻了個身,以背面對亞歷。不願自己的脆弱再度顯現,那令他覺得難堪。
「安卓……」亞歷撫摸著他的臉頰。「我們不該如此……」
「我只是愛著你而已,為什麼不可以?倘若你不愛我,那就拿起你的劍,像奪去撒米爾性命般,將我了結。」他說。
「我怎麼可能那麼做!」亞歷說:「對我而言,你永遠是我最重視的人。」
「但你不愛我。」他說:「你從不愛我,你從來只會閃避著我。」
亞歷回答。「不,我愛著你,我深愛著你。」亞歷將臉埋在他的金髮中,親吻他的髮絲,顫抖地說著一直以來礙於這個國家,而無法開口的字句。
「我愛著你,這從無庸置疑。」亞歷緊緊地將他擁抱住。
隔著一堵薄薄的牆,席拉的耳朵聽見了亞歷發自內心的言語,她搗住了自己的耳,淚水滑落,無法相信最愛的男子竟然對別人說出了那些話語。
為了擁有亞歷,她不惜懷有亞歷的孩子,失去女巫的能力。但接下來的卻是父母被殺,國家被滅,亞歷投向別人懷抱離她而去,所有的打擊一下加諸在她身上,這令她承受不了,瀕臨瘋狂。
夜色起,她以自己的鮮血畫起了魔法陣呼喚著力量最強大的惡魔,她決心以自己的靈魂,來進行一切復仇。
「愛情會讓人變得卑賤,變得可悲。」那個如今以撒米爾之名出現的惡魔,停留發光的魔法陣內,溫柔問著。「您今天呼喚我來,是決定了嗎?」
席拉看著惡魔如天空蔚藍的頭髮與紫羅蘭眼珠,拭去了自己的眼淚說:「古旦達,簽契約吧!」
度拉說完後,一隻羊皮紙落在她的眼前。
惡魔說:「以您的鮮血簽下您的名,我將給予三個願望,但將以靈魂作為交換代價。」
席拉簽下了名。
「您的第一個願望。」惡魔收起了羊皮紙,淺淺微笑著。
「第一個願望,我要亞歷這輩子只能屬於我。」
 
他醒的時候,玫瑰滿室,耀眼的陽光由窗戶射入,映照在花瓣之上。
「醒了?」正坐在他身旁看書的亞歷將書冊放下。
「這是幹嘛?」花香瀰漫著,而他發覺,亞歷一直守護著他。
「每當你聞到玫瑰花的香味,你總會睡得比較好。」亞歷說著。「不喜歡嗎?」
其實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亞歷種的玫瑰花完全只為將花送到房間面前,給予他。玫瑰的味道能令他安穩入睡,所以亞歷將那一大片的花田種植在他的窗下好讓他能夠每天在花香中入睡,在花香中醒來。
這是亞歷的愛情,深藏著說不出口的愛。
「我比較喜歡實質上的東西。」他翻過身去,將頭枕在亞歷腿上。「抱我!」
「你的身體不是太好。」亞歷綻起了一朵柔和的微笑。
這是他看過,最美的笑容。
「我不累。」他說著,感覺自己好像仍在夢境。
「再多休息一下吧,你放了很多血,現在很虛弱。」亞歷撫摸他的臉頰,愛憐心疼地說著。「睡吧,我會待在你身邊。」
「待多久?」
「永遠。」
「你真的愛我嗎?」他問著。
「我愛你。」亞歷回答。
「愛多久?」
「很久很久。」亞歷說著。
他問了許多許多不確定性的問題,亞歷反覆回應。
而後,他安心地笑了。
當亞歷不再迴避他,如此認真地用黑眸看著他,他以為,這就該是最終的答案了。亞歷將回到他的身邊,他將會擁有這個人,永遠永遠。
之前的情境彷彿惡夢一般,他醒了,烏雲過去了,他的天開始放晴,亞歷是他的陽光,溫暖他內心所有寒冷的角落。
於是,他閉上眼再度入睡。安心入睡,讓好夢伴隨。
席拉將一隻裝有水藍色透明液體的瓶子取出,倒了些在剛泡好的紅茶上。
亞歷開門進了來,看著席拉。「找我有什麼事?」亞歷問著。
「我只想見見你。」席拉將茶端到小圓桌這上。「坐吧,我有些事想問問你。我沖了你最喜歡的錫蘭茶,喝吧!」
亞歷接過席拉遞來的杯子,喝了一口杯。其實這茶不是自己最喜歡的,最喜歡這茶的,是自己所深深愛著的那個人。只是時常喝,所以席拉誤會了。
「想問我什麼?」亞歷問著。弟弟仍在鄰房睡著,或許再過不久便要醒來,亞歷趕著回去,想讓他在醒時,第一眼便能看到自己。
「你愛我嗎?」席拉開口,而後緩緩地笑了。「看著我,亞歷,看著我。」
亞歷掉落了手中杯子,杯裡剩餘的茶翻倒潑灑了。
「從現在這一刻起,我是你最重要無法捨棄的人,你記住啊……」
惡魔的愛情靈藥有著自遠古以來人類就無法抗拒的魔力,席拉撫摸著亞歷的臉頰,親吻了亞歷的唇。「別再想他了……知道嗎……別想了……」
 
當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睡來,已經是隔天的傍晚,亞歷離開了,剩下滿地的玫瑰綻放著。他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喚了隨從的名字。
「撒米爾,亞歷是什麼時候走的?」但話說了口,他才想起撒米爾已死,早已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另一個僕人由門外進來。「大殿下是昨天晚上走的。」
「為我換衣,我要去找亞歷。」滿地的玫瑰在他的腳步下擰碎,他只要一看不見亞歷,便會心慌害怕。
僕人攜來衣服為他穿上,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寢室。
他來到宮廷深處,推開父王平日辦公地方的房門,當下原本嘈雜的人聲停止了。有些大臣見著他來,立刻往他身後靠攏,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告訴他這一天內所發生的事情。
他抬頭,見到亞歷就坐在父王昔日坐著的那張椅裡,亞歷臉上沒有昨日柔情滿溢的溫和,亞歷顯得高高在上,隔著台階與他相望。
他有些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了,他想開口,然而當亞歷接觸到他的目光,竟閉起了眼,而椅子後的席拉勾著一抹笑意,她的手搭在亞歷肩上,亞歷親吻了她的手背。
他驚覺,那代表的是種宣示,在他因亞歷所給予的美夢而睡得酣甜的這日,一切被迅速無情地改變了。
「大殿下堅持要立席拉公主為皇后,大殿下說席拉公主有了他的子嗣。」大臣們在他耳邊悄聲說著。「但是,照規矩席拉公主只能是側室妃子,況且,已過世的王已將席拉公主許配給了您,這一切根本就不合禮教。」
「而且,大殿下訂了後日登基繼承王位,方才才說的,似乎想杜絕您在皇宮內的所有勢力。」力挺他代替亞歷為王的大臣們有些不平著。
「亞歷?」他只想親口求證。然而上與下,壁壘分明,情勢說明一切,亞歷欺騙了他。即將為王的亞歷忌諱他在宮裡城裡越來越高漲的民望,亞歷之前的溫柔,只不過是哄騙他,讓他陷落鬆懈的陷阱。
「我會給你一座城堡,就在賽利西亞邊境之處,你若對我忠心,明日起便帶著你的人前至那處。」亞歷說著。
他不敢相信亞歷話語裡的意思,亞歷那真的是在說著他的存在對王位而言是個威脅。亞歷的臉上沒有柔情,什麼都不剩,他無法從亞歷那裡得到一絲絲曾經感受過的溫暖,冰冷又籠罩了他,令他才放晴的心又再度陰霾。
他想走上前去,然而身旁眾臣卻拉住了他。「二殿下!」有人搖頭,意識著那太過危險,他不該向亞歷挑釁。
此時他才真正明白,椅子上坐著的已經是未來的國王,而他將永遠只能是國王忠貞的臣子,再不能並肩而立,處於相同地位,更不許任意接近,危及國王的皇位。
但他在意的並非賽利西亞這個國家,在意的並非所有人眼中至高無上難以攀爬的王位。
他在乎的只有眼前漠視他,將他打落地獄的人,他最深愛的人。
「你為什麼要欺騙我?」他怒喊著。
「我不會讓你傷害席拉,我摯愛的妻子。」
「那我呢?」他問著,情狂湧了上來,放開了聲音大喊著:「你對我說過的話,全都忘記了嗎?」
亞歷並沒有回答。
他想上前,但亞歷立即下令將他逐出了房,他的吶喊縈繞在房裡,聲聲的怒吼一直不散。
「為什麼騙我,我是如此信你!如此相信你啊!」他被拖出了那個房間,他的大臣們傷心地跟在他的身後,看顧著他。
他看著那些憐憫的眸子,他的心疼著,像是被碎掉的玻璃狠狠扎入一般,碎片永遠也取不出來,傷口再也沒有痊癒的能力。
這個用生命去愛的人,狠狠地打擊了他。
他落下憤怒的淚水,原先被愛所平撫的舊疾,又因劇烈的打擊而失去了控制,疼痛排山倒海而來,刺穿身體,狂風暴浪幾乎將他淹沒。
「亞歷----」他瘋狂怒吼,悲鳴著。
他所留下的淚水,在哀著自己的愚蠢,每一滴每一滴,都在憎恨傾心相守的人,如此無情地對待他。
直至所有人都離開了,門由外而內慢慢地合攏了起來。
 
惡魔的聲音飄蕩在冰冷的空氣之中,旋繞不散著。
第二個願望呢……
說出您的第二個願望來……
「第二個願望,我要毀滅我國家的賽利西亞人得到最殘酷嚴厲的懲罰。」
席拉在已死國王的房裡,緊握住亞歷的手,亞歷動也不動地仍然坐在父親的椅子上,目光深沉。
「這和我之前說的不同。你應該給他一杯毒酒,用他的生命祭奠我的族人。」席拉停在亞歷面前,美麗的臉龐上停留著不滿,也停留著疑惑。「你不愛我了嗎?」
「我愛你。」亞歷開口說了這樣的言語,然而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出現。亞歷如今只是一具木偶,牽扯木偶的線,落在惡魔手裡。
「那就殺了安卓。」席拉撫摸著亞歷的臉龐。「為什麼不殺他?」
「我愛著安卓。」縱使被控制著,但心裡最深最深的依戀仍無法被遠古的魔力所改變,亞歷說出了從來堅定的事實,一直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憤怒的席拉失控地尖叫著。「你只能愛著我,我為你付出了我的靈魂,你不該愛著別人。」她為了亞歷捨棄一切,亞歷為什麼還想著那個人。
「古旦達!」席拉喊著:「你給我的藥沒有用,亞歷心裡為什麼還有那個人,為什麼?」
惡魔輕輕笑著,聲音回落在房間之中。「你希望亞歷這輩子只能屬於你,並沒有說要他只能愛著你。屬於與愛不同,一點都不同。」
「現在我要求你履行第二項契約內容。」席拉對自己的失誤懊惱不已著。
另一個裝盛著淡紅色液體的透明玻璃瓶漾著光芒,出現在席拉手中。
惡魔說著:第二瓶,你恨誰便讓他喝下,一切由這裡開始,而後你會看到你想要的結束。
席拉將淡紅色的玻璃瓶放進了亞歷的手心當中,依附在亞歷耳邊,悄聲說著:「亞歷,你必須殺了他,殺了他。安卓有著仇恨,將來一定會奪走你的王位,傷害你與你的孩子。他在這座城堡當中擁有與你相同的聲望,總有一天你與他會兵戎相見。趁著現在安卓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亞歷,殺了他,為你、為我、更為了你即將出世的孩子,殺了他!」
席拉的聲音裡有著惡魔的蠱惑,失去所有的她為了能夠得到亞歷,為了可以得到一個安穩休息無人打擾的居所,她必須剷除眼前所有阻礙。
亞歷收起了瓶子。
席拉沒發覺,亞歷的手正在顫抖。
他心碎的怒吼連城外的居民都聽得見,侍衛將他鎖進了自己房裡,他槌打著門板的聲響激烈回落在城堡當中,但卻無人回應。
「亞歷!」他紅了雙眼,拚命喊著:「亞歷!」
由白天至晚上,十幾個晨昏的交替,他拍打著門的手傷了,指甲裂了,滲出了鮮血來,但亞歷卻不曾出現,他哭得聲嘶力竭,頭疼得他無法忍受,胸口揪緊,心幾乎要隨之碎裂了。
惡魔隱身於屋內,紫色的眼睛看著棋盤裡緩緩移動自己下著的棋,喃喃自語著:「打過來,打過去,不誰輸誰勝,蠃的人都是我。即使你的意志力如何堅強,也無法與我抗衡。如果想這場戰爭劃下句點,就順從了席拉的願望吧!讓毀滅她國家的賽利西亞人,得到最殘酷的懲罰。」
他聽不見惡魔的聲音,無法注意桌面上移動的棋子,只能不停地拍打著門板。
直至夜晚降臨,亞歷的說話聲傳來。
「開門!」亞歷走了進來,除了頭頂少了王冠之外,幾乎已是國王的姿態,身後跟著隨從無數。
侍臣端一杯茶,白色陶瓷裡有著茶香瀰漫,令滿室的玫瑰味道顯得過於突兀濃郁。
「我們來下一盤棋!」亞歷說著,招手命侍衛將他拖至棋桌前,按他坐下,不容許他有絲毫反抗。
侍臣端著茶托站在他們身旁,空氣裡有種詭異的氣氛瀰漫。
惡魔的身影漂浮在燈火明亮的寢室,紫色的眼注視棋桌,說著:「我知道你想保護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他失去性命。這樣吧,誰輸了,誰就喝下那杯茶。」惡魔輕輕地笑著。「但我不會讓你輸的,我要席拉的靈魂,也要安卓的靈魂。我要在安卓將死之前,與他簽下契約。因為我還須要好多好多的美麗靈魂,才能裝飾我美麗的玻璃瓶。」
它的聲音裡有著最古老的魔力,沒有凡人能夠抗拒,從來沒有過。它的胸口留有亞歷穿刺過的痕跡,享受著兄弟間存亡掙扎的痛苦快感,微笑著。
它的手遠離了棋桌上透明而美麗的水晶棋,人類所謂的愛情,是它最愛的一種誘餌,有了誘餌,它全可以勾引人類落入它的陷阱,讓人類在美好的誓言之前 ,瀕臨瘋狂地死去。
他的手握著冰冷的水晶棋,鮮血由指甲裂開處溢著,染紅了棋盤。他覺得疲憊,覺得自己再也沒有氣力舉起棋,但卻聽見亞歷說:「輸了棋,就是輸了性命。」
「為了保護席拉,你要取我的性命?」他仍是無法置信,他仍想相信亞歷是愛著他的。當亞歷距離他這麼近,他想起亞歷在他床前說過的溫柔話語,眼前的一切彷彿只是場夢,只等待他睜開眼,而後盡數消失。
「下棋吧,你只有一次機會。」亞歷的手些微顫抖著,然而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痕跡。每一步的棋,皆落在最完美的位置,亞歷有心想抽回,卻無法自主,惡魔的愛情靈藥在亞歷的體內,那讓亞歷違背自己的心,作出傷害弟弟的行為。
「你在茶裡放了毒藥?」他猜測著。
「是。」
「那陣香味,是我最喜歡的錫蘭茶。而且,我從來沒有蠃過你。」他走了第一步。「但是你要我死,我不會反抗。」這是他對愛情的愚忠,愛情讓他變得可悲。
亞歷的手一直抖著,想掙脫惡魔詛咒地努力控制著。
直至最後一步,亞歷終於擺脫了惡魔的控制,將棋放在錯誤的位置之上,故意輸了這盤棋。
惡魔叫了一聲。
他看著棋擺上錯誤的一點,他蠃了亞歷。
亞歷無表情凝聚的臉龐上,眼眸裡閃過了一絲溫柔:這麼一來就好了。
「為什麼?」他猛然抬起頭來,看著亞歷。
惡魔歎了口氣,笑著說:「誰輸了,誰就喝下那杯茶。誰輸了,就是輸掉了性命!偉大的哥哥亞歷,你就為你心愛的弟弟付出性命吧!」
亞歷站起身來,將盤子上的白瓷杯舉起,一飲而落。
「亞歷!」他想阻止他的哥哥。「不要!」
亞歷背對著他走出門外。「你該知道為什麼,因為這個答案從來沒變。我說過我會愛著你,愛情是一直持續的,直到永遠。即使是神,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門,被關上了。亞歷與侍衛們消失在門後。
他望著亞歷悲傷的背影,拚命槌打著門板。
「亞歷!」他哭喊著。
亞歷回到寢室時,席拉撫摸著自己隆起明顯的小腹悠悠地哼著歌,侍臣將空杯送到了她的面前,她高興地綻放笑容。「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你殺了他。」從此之後她可以不必擔憂了。
筆直站著的亞歷眼神空洞地看著席拉。
席拉伸出手,微笑著撫摸著亞歷的臉龐。
原本站得直挺的亞歷此時突然嘔出一口鮮血,噴得席拉美麗的白色衣衫血跡斑斑,而後亞歷跪了下來,臉色有著駭人的慘白。
席拉尖叫著。
「不……不……這是怎麼回事?」亞歷倒地前,席拉接住了亞歷。「不……」她撫摸著亞歷蒼白的臉龐,因驚嚇而手足無措,她哭泣著。「不……亞歷……難道你喝下了那瓶子裡的藥水?亞歷,你回答我啊?」
侍臣驚訝地鬆開手,銀盤鏘啷落地,侍衛們看見將登基的國王口吐鮮血,全都慌亂了。
「發生了什麼事?」接到消息匆忙趕來的大臣著急詢問著。
席拉在大臣們的面前落淚,說道:「是安卓,是安卓謀害了我的亞歷!」
「到二殿下的寢宮,將他抓住!」大臣裡忠心於亞歷的那些人憤怒地發號施令。「一定是二殿下想奪取王位,所以下毒害了大殿下。馬上叫醫生來。」
亞歷睜著的眼,慢慢地合上了。
「亞歷!不,亞歷,別離開我。」席拉不停哭泣著。
「太遲了!」有人搖頭。「已經太遲了。」
亞歷的體溫漸漸下降,脈搏停止了。席拉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她一直搖晃著亞歷,猛烈搖晃著。「不,別扔下我,醒過來啊亞歷!」
當大臣探過鼻息後痛苦地搖頭,席拉淚水掉落,大喊著。「古旦達,你欺騙了我。」
惡魔在窗外笑著。聲音很微弱,幾乎被風所掩蓋。它聽見了席拉的悲鳴,回答著:「我並沒有騙你,賽利西亞人的確得到了最殘酷嚴厲的懲罰。他們將一個一個慢慢死去,而你的亞歷,只是碰巧當了第一個。」
惡魔漂浮在半空之中,如鳥類般黑色的手指指著屋裡的人。「該你了,我的小王子。」
不斷敲槌木門的他注意到了上戰場時配戴的那把劍,劍懸掛在床頭,一個十分明顯但他卻從來沒發現的位置,他抽起了劍,城堡內突然響起了鐘聲。
「大殿下死了,大殿下被二殿下害死了。大殿下死了。」誰的聲音在走廊外傳來,穿透了他的耳膜。
他的頭在那一刻劇烈疼痛了起來,他搗著頭,聽著走到外面來來往往的人悲痛的哀鳴聲。
惡魔舞動手指,暗灰色的光芒在閃動著,說著:「殺吧,不要猶豫,揮落你的劍,為我悼念上千上百的頭顱,讓他們受到最殘酷嚴厲的懲罰。」
他舉起了劍,砍斷門把。猛烈的頭痛讓他暈眩作嘔,他努力踏穩著步伐,眼淚失去阻攔,不停滑落臉龐。
長廊盡頭衝來了幾名兵士,揮舞著刀,往他落來。然而,他第一個念頭便是了卻他們的性命,因這些人阻擋著他,阻擋他去見亞歷。
大殿下死了……大殿下死了……
「亞歷……你在哪裡……」他哭喊著,鮮血染紅了劍與衣裳,一個一個持著武器往他身上砍來的守衛們倒在他的腳旁,他親手殺了曾經尊敬他愛戴他的人民。
「亞歷……」
「亞歷……」
惡魔在他身後推波助瀾著。
 
他來到亞歷的寢宮時,美麗的席拉正緊緊地抱著亞歷。寢宮內聚集了剩下的士兵與大臣,所以人都在亞歷已死的創痛下,聽進席拉的話,舉起劍來面對他。
當他看見亞歷氣絕身亡的身影,他的眼中便空無一物,只剩那個他最最深愛的人。
他伸出血紅的手,大喊著:「還給我,把亞歷還給我!」
那是他所愛的人,那個人也曾說將以性命保護他。
沒有人可以從他身邊奪走亞歷,沒有人。
「還給我!」他放聲大喊著。
「殺了他,殺了他!是他害死了亞歷,看,他現在又想來傷害我與亞歷的孩子了,你們要守護著我肚子裡的孩子,別讓孩子受到傷害!」席拉緊抱著亞歷不想鬆開,亞歷是她的,這一輩子都是她的。
一把利劍突如其來由他的背後刺入,猛烈而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低頭看見自己滴落在石地上的血,而後又一把劍劃過他的咽喉,血噴灑而出,帶走他最後僅存的氣力。
臉龐上滑落的淚,滴在慘紅的鮮血之上。詭異鮮艷的顏色,就像亞歷為已愛所載植的玫瑰花海。
他無法再往前一步,靠近亞歷。
「亞……」他抬起頭來,想呼喚愛人的名,但裂出血來的喉嚨卻出不了聲,他伸出的手沒有放下,想緊緊擁抱住愛人,不再鬆開。但他絕望的眼眸裡倒映的,是亞歷失去性命的身影。
他不願合上眼,不願見到愛人躺在別人懷中。直至滴落的鮮血帶走溫度,帶走所有可以支撐他的力量。
手上的劍,匡啷落地 ,清脆的聲響,在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明亮。
 
窗外的風,徐徐起了,意識消失前,他似乎又看見那片亞歷親手摘下,佈置在他房中的玫瑰花海。
「你愛我嗎?」那時他問著亞歷。
「我愛你。」亞歷毫不猶豫。
「你說,愛情可以持續多久?」
「很久,很久。」
他聽見了自己的笑聲。
唇角牽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有沒有一種愛
可以天長地久
 
 
第七章
 
百年之後   賽利西亞
天就要亮了,他也不希望傑追出來。也許一切都該終結了,百年來遙不可及的希冀,已到了清醒時刻。
他還記得誰的劍抹過他的咽喉,利刀劃開肌膚,鮮血狂湧而出的感覺。倒地後,身體不能動了,席拉緊緊抱著亞歷不放,他離亞歷好遠。
他的靈魂不肯離去,即使是屍體被埋葬了,他仍留在自己的墳墓上,聽著席拉崩潰的喊叫聲。他的瘋狂並沒有因肉體的死亡而熄滅,每個夜裡,他都醒著,但誰困住了他的雙腳,他離不開刻有十字 墳,失去亞歷的他開始詛咒上帝。
他詛咒上帝。
城門口的天使歎息了。突然,他由墓地上被拉回即將腐壞的肉體內,從此黑暗將他緊緊包圍,他再也掙脫不出,詛咒上帝的懲罰,便是他再也無法看見太陽,成了只能生活在幽暗裡的怪物。
他變得醜陋而扭曲,回到自己的城堡內,開始他的復仇。
席拉藏起了亞歷的屍首,城裡的人拚命保護著她。擋在她身前的人被他盡數撕裂,血流得滿地,就尢如他毀滅依摩時的殘酷與毫不猶豫。他殺光了城堡的人。
「亞歷在哪裡?」他問著。但就算城堡裡的屍塊開始腐敗,席拉也不肯說。
他並沒有愛上席拉,那些只有他與她的日子裡,無盡的寂寞是兩人身旁僅有的東西。他想要在席拉身上找到亞歷所僅有殘留的,席拉有著亞歷的孩子,於是他留在她身旁。他以為,那樣是他得到嗅聞到亞歷最後一絲氣息的方法。
直至,席拉生產那晚,他在席拉的床底找到亞歷的屍體,席拉在他面前說出她的第三個願望,而後自盡在他面前。
亞歷身上全是蛆蟲爬過的痕跡,城堡裡再也沒有他所熟悉的一切。當最憎恨他的席拉也拋下所有離他而去,他放聲痛哭了起來,全部的人都走了,他的世界只剩他孤單一個仍存留。
走過枯萎的玫瑰花園,將亞歷葬在生前最愛的玫瑰裡。
 
第三個願望,我愛著亞歷,無論他到哪裡,我都要尾隨而去。
你就自己孤獨一人,好好享受你的永生吧!
所謂的永生,是神對他的懲罰,神不知何時遮起了他的雙耳雙眼,無盡的黑暗裡,他不斷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亞歷的靈魂。
他抱著亞歷的孩子走出了城堡。天使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他被寂寞侵蝕,永無天明的一日。
但他仍然尋找,尋找亞歷,那是支持他不再淪陷於黑暗的唯一力量。直至最後,他連自己也欺騙,篤信一個神所編造出來的諾言,相信亞歷將會回來。
那時,神說,天使將看顧著你,倘若你能誠心悔過,它將會把你的愛,帶回你身邊。
但城門上只剩一雙翅膀,天使不見了。亞歷,他也完完全全失去了。
他的身影模糊在霧裡,猶如每十年一次的來了又去,消失無影。其實死心應該不是那麼難,接下來無窮盡的日子裡他會讓自己學著,如何忘記亞歷----忘記傑。
 
死神背著鐮刀皺著眉,偷偷到傑所在的地方,瞧了眼。
傑掩面跪倒在地,古旦達迷人的臉上仍像百年前般笑容美麗。
死神打了個寒顫,古旦達就是喜歡看別人生不如死的神情,人家越受折磨,古旦達就笑得越開心。死神從沒見到那麼變態的人,古旦達將快樂,建築在傑與安卓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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