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什么事?」我揉了揉眼,假裝被她吵醒。
「你今天被打得痛不痛啊,媽媽幫你搽藥。」老媽從口袋裡拿出一罐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打了開來,挖了些油狀的藥膏抹在我被阿爸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上。
「你要乖乖聽爸爸的話知不知道?阿富跟阿貴聽話不會被打,可是你一直被爸爸打。」老媽輕輕地幫我揉傷口。
「我很乖的啦,是阿爸他不乖。他不讓我去讀書,我現在是義務教育耶,政府規定一定要去的,可是他不讓我去,是他不對啦!」我說。
空氣中瀰漫著剌鼻的藥味,我破皮的傷口也隨著藥油越擦越多而刺痛起來。
「那你要跟你阿爸好好講啊!你跟他好好講他就不會打你了,你看阿富跟阿貴就沒有被打。」老媽很用心地擦著。
「媽……」我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傷口的疼痛已經變成像有火在燒那么嚴重。「媽……你拿什么藥油在幫我擦?」
「跌打酒啊!」她把小瓶子湊到我面前。
「這是萬金油啦!」我搶下她的小瓶子,哀嚎了聲。「我破皮不能用這個擦啦,這個很刺激耶!」
她又把瓶子搶了回去。「阿豐乖一點歐,媽媽幫你搽藥。」
我感覺自己的傷口像是被泡在鹽水裡面一樣,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我跳離床板,扛著剛剛包好的一點點衣服和重死人的課本奔出大門去。
「阿豐你要去哪裡?」老媽在我身後問。
「我牽好野人去散步啦!」我拚命跑拚命跑,阿爸如果醒來就不得了了。
「那你經過田裡的時候順便叫你爸回來吃飯。」
我差點跌倒。「知道了啦!」現在是晚上十點多,阿爸正在床上睡覺。
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死命沖死命沖,我衝到了小白家門口。
喘得不得了的我用力按他家電鈴,裡面有小小的鋼琴聲傳了出來,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沒睡才對。
過了一下子,有腳步聲從屋裡跑出,對講機傳來聲音。
「哪位?」是小白的聲音。
「我啦!」我回答。
幾乎是同時,鐵門開了,小白站在門後很震驚地看著我和我的行李。「阿豐你怎么這么晚了還出來。」
「我離家出走了。」這樣告訴他後,我扛著書走進他家。
小白家的客廳擺著一台白色的聽說貴死人的鋼琴,鋼琴上的節拍器左右搖擺著滴答滴答,有個拿著戒尺的年輕男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我們。
「誰啊?」我小聲地問。
「鋼琴老師。」小白小聲地回答。
「白順東同學,如果你好了就趕快回來練習。」穿著西裝的鋼琴老師站了起來回到鋼琴旁邊。
「阿豐你先去我房間,我還有半個小時就下課了。」小白推了推我。
我扛著書往樓上走去,耳邊不時聽見小白手背被戒尺打的聲音。
「錯了。我說過多少遍,詮釋音樂不要只靠感覺,靈魂和技巧同樣重要。把這段重新彈一次。」
「對不起,老師。」小白的手由鍵盤上縮了下來。
「當小孩真是辛苦。」我歎了口氣,小孩老是被大人打好玩的。

小白練琴的半個小時,我借他家的浴室洗了個澡,把老媽幫我塗的萬金油洗掉。等我從浴室出來時,小白也送走了他的鋼琴老師。
他跑去冰箱拿了一塊巧克力蛋糕給我,等到了我面前,瞧見我手臂臉上大腿的籐條痕跡時,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為什么會這樣?」他問。
「家裡沒錢了,我阿爸叫我不要上學跟他去田裡做工,我不肯去,跟他頂嘴,就被打成這樣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把事情說得很嚴重似的,但事實其實就是這么嚴重沒錯。
「我差點被打死。」我還補上這一句。
「可是你功課很好啊,你可以去讀市區裡面的明星學校耶,你一直是第一名。」小白眼眶紅著為我叫屈。
我很奇怪他為什么沒有露出我很活該然後他很快樂的表情,至少我以為他會像阿福伯阿福嬸那樣講一些,那就跟你阿爸下田去做工啊之類的話趁機刺激我一下。
「沒有辦法啊,誰叫我們家沒有錢。」我連上國中都是阿爸去跟人家借錢買制服書包才上得成。高中的話簡直不敢想。
「阿豐你好可憐。」小白揉了揉眼睛。
「厚,別哭啦,你怎么那么娘娘腔。」我把他手中的巧克力蛋糕搶過來,一邊吃,自己也一邊吸鼻涕。我從來也沒想過自己很可憐,可是小白哭著說我可憐,我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可憐起來了。
「如果你是我家的小孩就好了,我爸一直說你很聰明以後會很有前途,不像我那么笨,除了彈鋼琴以外什么都不會。」
「不要哭。」我捏他的鼻子。「我一定可以讀下去的。」
「嗯。」小白點了點頭擦乾眼淚。
晚上我們看漫畫聊天聊到很晚,現在的小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比小學的時候喜歡他很多,只是仍然看不慣他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習慣。
他拿來一罐真正的去瘀藥膏讓我抹傷口,背上的傷我擦不到本來想放棄的,他看見我的樣子就放下漫畫,說:「我幫你擦吧!」
「也好。」我知道不推一推藥明天傷口會更腫更痛,我把藥膏給了小白,趴在床上接收他的漫畫書。
小白把我的汗衫拉高高,挖了一坨藥膏輕輕地塗。
「用力一點啦,這樣很癢耶。」我被小白的輕手輕腳搞得起雞皮疙瘩。
「太大力我怕你會痛啊!」小白這樣堅持著。算了算了。我心裡想著。繼續翻漫畫書,書裡頭無敵英俊男主角跟第二男主角出生入死打敗了壞人,從惡魔島成功逃脫回到人類世界,我很認真地看,卻在翻下一頁時發現書本裡面夾了一封信。
信上收件人姓名寫著『班常豐』。白色的信封很像小白會用的顏色,乾淨的字體也很像是他的筆跡。
「喂,這個是你寫給我的啊?」我拿起信,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正在幫我擦藥的小白楞了三秒,深吸了一口氣。
「無緣無故寫信給我幹什么?有事直接說就好了啊,我們每天都見面。」我把信封拆開來,打開裡面的信紙看看他到底寫什么。
我喜歡你。
當這四個字第一眼映入我的眼簾,我的心臟像是被槌了一下,緊接著耳朵耳鳴了起來。
我喜歡你。
不可思議的四個字把我打得暈頭轉向。
小白喜歡我?真的假的?
我從床上跳起來拿著信指著小白。「你幹嘛寫這種噁心的東西給我?」
「沒有……沒有沒有啦……」小白揮舞著手,沒蓋緊蓋子的長條型軟膏被他擠了一大坨出來,黏在他緊張揮來揮去的手背上。
「沒有,還說沒有?不然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那是……那是……」小白整個臉漲紅了,急得該怎么說話都忘掉,結結巴巴地。
「你暗戀我?」我拿著信紙逼近他。
「沒……」他的臉更紅了。
「沒?」我把臉湊到他面前。「給你三秒鐘解釋。說實話可以饒了你,不然就把你丟進海裡喂鯊魚。」我屏著氣息恐嚇他,不知道為什么我拿著信的手在發抖,信紙喀噠喀噠地撞擊著發出聲響,我想聽小白的答案。
「三。」我開始數。「二。」
「那……那……」他拼了命地嚥口水。
「一!」我揪起了他的衣領,他那張臉映入我的眼眸。
他是個很漂亮的人,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他很有氣質,從我認識他以來他一直是學校裡的模範生代表。他對人很有禮貌,老師很疼愛他。他又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前幾個月才拿到市內音樂比賽的冠軍。
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對我而言像是永遠沒辦法要得到的。
但他卻寫給了我。
「那是七班一個女生要我給你的。」小白大聲喊了出來,他的氣息噴到我的臉上。
「咦?」我沸騰的心冷了下來。「不是你寫的?」
「不是啦!」小白又要哭的模樣。
「哇。」我鬆開他的領口,把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不是我寫的。」小白說。
信紙掉進垃圾桶那一剎那,我突然想起仍有事情不對勁。我又望向他,「等等,別人要你把信給我,那為什么你沒有給我?」
我又跑去把垃圾桶裡的信撿出來看。「十二月?現在已經四月了,這封信為什么放了四個月沒有給我?」
小白這回抿緊了嘴,怎么也不肯說。
「喂!」我戳了戳他,他還是沒反應。「你不說的話,我回去了歐!你知道我最討厭人家有事情瞞著我,如果你再這樣下去,那我們也不用做朋友,絕交算了。」我這么嚇他。
就在我佯裝要離開,從床上爬起來時,他緊張地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回頭看他,身後的他低著頭,眼眶含著淚,好像我欺負他得他很慘很慘那樣。
「我喜歡你。」他眼淚掉了下來。「我喜歡你,所以不想把信交給你。」
小白說完話後哭了,哭得很淒慘,好像天下間所有不幸的事情都降臨在他身上一樣。而我因為他的話,而呆住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對我而言是個魔咒。
自從讀到健康教育的男生生理構造那篇開始思春後,我就常常幻想著會有哪天哪個人含情脈脈地望著我,對我說這四個字。
自從小白媽事件以後女生是我拒絕往來的項目,所以將來某一天說出這四個字的某個人,我從來沒幻想過是學校裡的女同學。
「不要哭了啦。」我拉起汗衫的一角幫他擦眼淚。我突然覺得他傷心時的臉很好看,也是,他本來就是這么好看的一個人。
「阿豐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你不要討厭我啦!」他哭得更傷心了。
「好啦好啦,我暫時不討厭你可以吧!你幹嘛一直哭,眼淚怎么那么多啊?」我的汗衫都濕了一整塊了。
等小白的眼淚停下來,已經快十二點了。
我們一起躺在他的床上,擤過鼻涕的衛生紙堆滿床邊小小的垃圾桶。他的眼睛好腫好腫,我卻莫名其妙地幸福了起來。被喜歡是種快感,尤其是被自己有那么一丁丁丁點看得順眼的人喜歡。
「明天你的眼睛一定會睜不開。」我說。
燈已經熄了,房間裡有著藥膏的淡淡香味。我突然好想衝回家去跟差點打死我的阿爸說謝謝,要不是他,我今天也不會遇上那么好的事情。
小白哭了,我很快樂,我的快樂也許一直建築在他的痛苦上。我這樣想。
「那我們明天不要去上學了。」小白說。
「不行。」我捏了他的手背一把。
他吃痛地叫了聲,我這才想起他學琴時老師總會用戒尺打他的手背。
「你的手要不要擦藥膏?」
「不要。」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掌。
「其實……你為什么要喜歡我?」我自己都對小白奇怪的想法感到很疑惑。
小白想了想。「你對我很好啊!」
「才怪,我對你一點都不好。」我從小就是以欺負他為樂,無論怎么踹他他都不會走開,他是我成就感的來源。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啊!」小白輕輕地說:「你教了我很多事情,你也教我要獨立不可以依賴別人。」
小白的聲音軟軟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到現在都還不能脫離我媽媽,我爸爸也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你都不知道在我眼裡,你好厲害好厲害!」
「也沒有啦!」小白褒得我飄飄然地。
「阿豐……」
「幹嘛?」
「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他小小聲地問著。
我還沒開口,就感覺臉頰貼上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啾——」的一聲響起,伴著他竊竊笑聲。
「厚,你今天很敢喔,就不怕我K你一拳。」我忍不住臉紅了,幸好現在房間裡的燈全關上,他才沒有看見我臉紅的樣子。我的心裡頭酥酥癢癢的,還有種暖暖的感覺,我有點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原來我也喜歡著小白。
小白咯咯地笑。
「算了算了,睡覺睡覺,明天還要上學,你鬧鐘調了沒?」我拉好被子蓋住自己和他,然而當我的手放回被子底下時,突然被他的手給抓住。
「睡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我調了。」
我沒有把手抽回來。這是第一次他主動伸過來抓住我的手,如果讓他傷心,我害怕自己會走出門就被雷公劈,遭到天譴。
「阿豐……」
正當我快要睡著時,他又喊了我的名字。
「又幹嘛?」我很睏了說。
「我給你告白了,那你可不可以當我的女朋友?」他問。

第四章

隔天我不理小白就自己去上課了。

第一節下課的時候,坐在靠走道位置的我和走廊上的總務討論剩下的班費應該要怎么用。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幾百塊的班費應該夠送大家一瓶彈珠汽水吧!
我們這樣計劃著。
小白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站在總務身後,我從帳本上抬起頭看見他慘白著一張臉就像背後靈,嚇了一跳。
「要不要吃餅乾?」小白拿了一包草莓夾心餅出來。
「那我先去跟老師報告了。」總務瞄了小白一眼,然後離去。
向來有東西就會搶的我這回沒有接過他的餅乾,我整理桌上課本,把下堂的練習作業拿出來寫。
「阿豐,你在生氣嗎?」小白很傷心地問著。「今天早上起來以後你就不跟我講話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搶你被子。」他努力回想著。
接著他講了一堆話,但我都沒有理他。
「班長,老師叫你去辦公室。」五分鐘後總務回來,帶來級任導師的命令。
我把書收進抽屜裡,往教師辦公室走去。
鐘打了,學生陸續進了教室,我路過沒人上課的理化實驗室,一直跟著我的小白在這時突然拉住我的手,讓我無法再前進。
「幹嘛啦!」我沒有扯開他的手,只是任他拉著。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他著急得不得了。
「我要去找老師,上課了,你回自己教室去。」我說。
小白拖著我走到理化實驗室裡去,他對著我,那雙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是不是我說喜歡你讓你覺得很討厭?」
他的人好看,眼睛也漂亮。就連以前我一直覺得很噁心的那道疤痕也只剩下淡淡的粉紅色。他說過喜歡我後,我眼睛裡的世界整個不同了。
「不是。」我難得地誠實說出心裡面的想法。
「那你為什么生氣?你不想當我的女朋友嗎?」小白很受傷地表示。
厚,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我心裡面一把無名火又冒了上來。
「我是女生嗎?」我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他悶痛地喊了一聲,搖了下頭。
「我有咪咪嗎?」我踹了他一腳。
他再度叫痛搖頭。
「那我怎么當你女朋友?」我往他耳邊大吼。
但我隨即被自己過量的聲音嚇到,連忙看理化實驗室旁邊有沒有人。
我知道男生和男生是不能談戀愛的,因為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個女生喜歡總務,還追到總務家在總務家門上用紅油漆寫滿一百次的「我愛你」,總務的家人跑來學校告狀,學校於是讓老師對我們上課,跟我們說男生和男生還有女生跟女生是不能談戀愛的,就像磁鐵會排斥同性一樣。
但是小白卻喜歡上了我。
我也有那么一丁丁丁點看順眼了小白。
「可是你不當我的女朋友,要是被人家搶走怎么辦?」小白急得直跳腳。
我明白這傢伙想貼一個標籤在我身上,就好像其他的同學一樣去向別人炫耀這是我的男朋友、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已經把這個人訂下來了,其他的大色狼不要再來覬覦我的人這樣。
「我不是女生,我討厭被你當成女生,我才不要當什么女朋友。」我說。
「那……那怎么辦嘛……」小白急得就快哭了。「好多女生都喜歡你,我要跟她們說我喜歡你比她們久,她們才不會又來搶。」
「你很奇怪耶!我又不喜歡她們。」我轉了個念頭說:「要不然這樣,你當我女朋友,我把你給訂下來這樣可以吧!」
「咦?」小白眼睛一亮。「這樣也可以厚。」他傻傻地笑著。
我突然覺得他的模樣好可愛,好想伸手碰碰他的臉頰。但是我忍耐了下來。
「那我要去跟其他人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他說。
「不行!」我嚇了一跳,立刻制止他。「你如果說了,我立刻跟你切。」
「為什么?」小白嚷著。
「你不知道兩個男生談戀愛叫同性戀嗎?如果被發現的話,我爸一定會把我打死。」我一想起家裡面那個古板老爸,就背脊一陣寒。「二年級時我們班總務就被一個女生喜歡過,那個女生後來好像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小白瞪大了眼睛。
「走吧!」我牽著小白的手,跟他一起走在沒有人的學校走廊上。
「我想在大人的世界裡,同性戀就跟你媽對我們做的事情一樣嚴重。」我這樣對小白說。
我感覺到小白的手一緊。於是我明白他和我一樣都能理解,為什么這是件不能告訴別人的事情。至少在我們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之前,我不會告訴我們以外的人我們兩個互相喜歡彼此這件事。絕對不會。

和小白走到教師辦公室的時候,我放下了他的手進到裡面去。
「回去上課。」我招了招手意示他離開。
他倒也挺聽話,點了點頭就走了。
級任導師看見我進來,立刻放下手中的電話,打開抽屜拿起裡面的鑰匙。「你怎么那么晚才來?」
「我在幫值日生擦黑板。」我說了無關緊要的謊話。
「你爸住院了,醫院打電話來通知讓你馬上過去。」老師拉著我就往停車棚跑。「我現在就騎車載你過去。」
「我阿爸怎么了?」我有點慌。
「他昏倒被送去醫院。」老師拖出他的中古機車把安全帽拿給我帶上,然後就朝著醫院猛衝。
我們停在鎮上最大的那間醫院門口,問了護士阿爸在幾號房後,用跑的跑上了樓。
病房外,阿富蹲在門旁一臉茫然的模樣。
「大哥。」阿富看見了我,連喊我的聲音都有氣無力。
沒看到阿貴,我想他應該在家裡陪老媽。「我先進去看阿爸。」應了他一聲,老師陪著我走進病房裡。
六人住的病房裡面有些吵,其他的病人和家屬進進出出地,還有些在打牌消磨時間。
老爸在靠門邊的一張床上睡得昏死,醫生拿著板子在旁邊不知道寫些什么。他抬起頭來看見我們。「家屬?」
「他是病人的大兒子,我是他學校老師。」老師這么說。
「沒有其他的大人能來嗎?」醫生問。
「最大的就是我。」我說。
「班先生昨天被送來醫院的時候我們曾經替他抽血檢查過,他的身體十分的差又太過勞累,而且肝臟的功能也不好。昏倒是身體出現的警訊,你們要注意他別讓他繼續勞累,不然這病是治不好的。」醫生在病歷上寫了寫,最後將板子挾在腋下。「除了這些以外沒什么大礙,醒了拿藥打針就可以回家了。」
「謝謝醫生。」老師壓著我的頭對醫生道謝。「醫生,我阿爸會死嗎?」我很緊張地問。
「繼續累下去當然會,記得叫他要休息。」醫生擺了擺手,離開病房。
我覺得這個醫生真是性格,轉過頭,發現阿爸眼睛瞪得像牛眼那么大,直直盯著我。
「死囡仔,捨得出現了嗎?」阿爸從床上爬起,順手拿了隔壁一個老伯伯的枴杖就要往我打下來。
老師連忙擋在我前面護住我。「班先生,有話好說。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千萬別用打的。」
「老書,你不知道啦!這個死囡仔居然學人家逃家,他也不想想我病成怎樣,家裡也快沒錢買米,就只會說他要讀書要繼續去考試。你想想像我們這種窮人家怎么會有錢讓他去念高中。」
阿爸說話說的很喘,不過我想他那棍如果打下來力道肯定不會輕到哪裡去。
我乖乖地站在老師身後裝可憐,只有這樣阿爸才不會打到我。要打也會先打到老師。
「其實常豐在學校的表現很好,他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校長很看中他,老師們也對他寄望很深。我們學校從來沒有出過這么聰明的學生,以他的資質以後讀碩士博士絕對不是問題。」
我在老師身後偷笑,我知道他在為我講話。
「聰明也不能當飯吃,他不跟我下田做工,我也沒錢供他讀書了。」
「常豐每個學期都有領獎學金,那些錢多少可以補貼一點學雜費的。」老師說。
我心裡—驚。
「一千塊怎么夠?」阿爸說。
「不是兩千塊的嗎?」老師疑惑地轉頭看我。
「剩下的一千塊我拿去買參考書了。」我死命抓住老師的衣角,眼神拚命對他放暗號。在說著,救我、千萬不能拋棄我,不然我今天鐵定會被打死。
「你居然把一千塊拿去買書!那些錢能買幾斤米你知道嗎?」阿爸氣得大吼,拿別人家的枴杖追著我就要打。
病房其他的人看熱鬧地探頭觀望,鄉下有條特例,老爸老媽管教兒子時,外人是不能插手的。
我跑給老爸追,老師也跟著我團團轉。
「哎呀!」老師的屁股被鐵枴杖K了一記。
「老書你別護著他,我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是他爸。」
病房裡雞飛狗跳熱鬧得不得了,我又喊又跳叫救命,深怕不小心被枴杖摸到一下,隔天就得坐輪椅去上學了。
最後老爸實在體力不支,他喘氣坐回床上,累得閉起了眼睛。
「班先生,其實學費的事情我們可以商量。」老師帶著我節節後退,「我先帶常豐回去上課,然後再回來和你好好的討論一下。先走了,不用送了。」
老師牽著我的手急忙逃離現場。
離開時我看見阿富仍然蹲在地上。「進去照顧阿爸。」我對他喊,然後被老師拖著走。
「知道了。」阿富很乖地朝著我點頭。「豐哥你早點回來。」
我真慶幸我有這么好的家人,弟弟們實在都好乖。

放學的時候我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做了一番心理輔導。老師說他已經和我阿爸溝通好先讓我讀完國中再說,也徵求校長同意,在鎮上發起募款要幫助我家渡過難關。
「我阿爸不會要的啦!」我很直接地對老師說。
然而老師還是要我堅持下去別管經濟問題,只要能讀書就要努力讀書。他說他知道我喜歡讀書也有天份,我說我也這樣覺得。
取得共識之後老師才放我回家,但是我還是不敢直接回家,我仍然窩去了小白那裡,因為氣頭上的阿爸非常恐怖,我昨天被他打的傷現在痛得要死,今天回去的話鐵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小白家的傭人煮完菜後就走了,吃過飯後我拿起書來看,小白打開了節拍器開始練琴。
滴答滴答的節拍器配上琴聲實在有點吵,我從書本裡面抬起頭來看看時鐘。「你要練到幾點?」現在六點了。
「老師說我一天要練三個小時,不過如果我沒事情的話都會練到去睡覺為止。」他停下了正在彈鋼琴的手指。
「你太吵了,這樣我讀不下書。」我說。
「咦?」小白轉過來看著我。「會很吵嗎,對不起我不知道。」
「冰箱裡有什么吃的?」我想起飯後還沒吃甜點。
小白走去翻了兩塊奶油泡芙出來。「有這個。」
「你不要彈鋼琴了,等我讀完書你再彈。真是吵死人。」
「噢。」小白溫馴地點頭。
我大大地咬了口泡芙頭低回去繼續看書,不一會兒,卻見小白伸手進去他咬開外皮大泡芙裡面,把奶油內餡一點一點地挖出來甩到垃圾桶內。
「你幹嘛啊!」我立刻制止他這種浪費食物的舉動,這家的泡芙是好吃到會讓下巴掉下來的珍品耶!
「我不喜歡吃內餡,好甜。」他看著我抓住他手指的手。
「你不吃不會給我吃歐!」我把他的手指抓過來,含進嘴巴裡,仔細地舔掉上面的奶油。
突然,小白整個臉漲紅起來,緊張地抽回他的手。在匆忙之間,他的手指還被我嘴巴裡的牙刮了一下。
「你幹嘛臉紅?」我問。
「沒有。」他別過臉去吃他的泡芙皮,不敢看我。
「還說沒有,明明就紅得不得了。」我伸手戳他軟軟的臉頰,卻發覺他雙眼又泛起了淚光。「喂!」我不曉得他又怎么了。
他理都不理我。
我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泡芙上大大咬了一口,吃了滿嘴奶油。但這家的泡芙內餡實在太多,不小心一些奶油掉了下來,他連忙伸手接住。
接下來我自然連他手掌上的美味也不放過,用力舔了一番。其實也不是我嘴饞,只是這種東西家裡實在很少吃到,所以我才會連一點點都不想放過。
小白抖了一下。我由他的掌心抬起頭來看他,發覺他也正看著我。
於是我發現是什么問題了,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我鬆開了他的手,回到原位大口吃掉自己剩下的泡芙。
是健康教育有教還是老師有說,或者應該是同學間傳來傳去的。這個年紀的我們正處於青春期,有人對同儕有人對異性會莫名其妙散發出一種吸引力,青春期其實又叫做思春期。要大不大的這個階段,每一個人都很敏感,輕輕一點碰觸就能讓人腦袋胡亂想起來。
甜點吃完後我收拾客廳桌上的書。「你繼續練琴吧,我去你房間讀書好了。」門如果關起來鋼琴的聲音應該不會那么大,也能夠隔絕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
於是我很沒種地逃難上樓。
當我坐在他書桌前的時候,樓下的鋼琴聲又開始響起。節拍器滴答滴答地,但他的音卻跳來跳去、拋來拋去,爛到連我這個沒學過鋼琴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彈得亂七八糟。
小白在思春,他思春的對象是我。
我從以前就感覺他好像很喜歡我的樣子,不然為什么小學發生那件事情之後他仍然在我身邊轉來轉去。我很懷疑他對我抱有這樣的想法多久了,我也好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看我。
「啊——」
我抱著頭在他的房間裡慘叫。
為什么我的腦袋亂哄哄的像侏羅紀裡的恐龍約好一起狂奔一樣。
這樣我怎么讀書啊!?

洗完澡後小白直接爬上床睡覺,我在書桌上多熬了一個小時左右,才關上電燈窩進棉被裡。
他面著牆,我背著他,我知道他還沒有睡,只是不知道他心裡面正想著什么。
今天晚上我很悲慘,歷史地理課本上的字全變成外星文,我怎么看怎么無法瞭解他們的意思,我心裡想的完全是小白紅著臉低頭不敢看我的樣子。
「喂。」我翻了個身,看著他的背。「你轉過來好不好?」
「我在睡覺了啦!」他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我這么說,但過好一下子小白還是動也不動地。
於是我伸手將他扳了過來。
他雙手蓋住臉。
「你幹嘛啊?」我覺得莫名其妙。
「別看我啦!」他說。
我猜想他大概還在害羞,因為我剛剛舔了他的手掌。他這個樣子,讓我跟著彆扭起來。「我又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你會這樣,我就不會做了。」
他又不講話了。
「喂,你別這么安靜好不好。」我在床上挪靠近了他—點點。「喂……阿東……」我輕輕扯了扯他的手。
「我正在克制自己。」他說。
「你無緣無故克制什么了?」我有時總摸不清楚他的想法,我們雖然同年齡,但他想的東西常常和我想的東西不一樣。
他又安靜了。
我只是看著他。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說:「手放下來啦!」
「我可以親你嗎?」他問。
「嗯。」
他快速放下手吻了我的臉頰啾了聲,然後又再度蓋住自己的臉。
「厚,你到底在想什么啦!」我往他身上撲去,要拉開他的手,他掙扎地扭來扭去,我們滾成一團差點跌下床,最後是他連忙拉住我,而後我趁勢把他的雙手扣住壓在身下。
沒有點燈的房間裡很暗很暗,一點點的月光從沒有窗簾的窗外輕輕撒了進來,落在他粉紅色的臉上。他漆黑的眼睛裡有著我沒看過的情感。
「這是因為我嗎……」我喃喃自語著。
壓抑不住由胸口而起的那陣騷動,我低下頭親吻了他的唇。
他的嘴唇還殘留著泡芙甜甜的味道,我仔細地舔著,動作放得好慢。夜裡靜得什么聲響也沒有,只有我和他的呼吸逐漸急促的聲音迴繞在這小小的房間裡。
他張開嘴,舌頭闖進我的口腔裡,帶著顫抖吸吮著我的舌。顫慄像電流一樣由喉頭而起通過我全身細胞向下腹直竄,我被他吻得起了反應,當他的舌頭舔拭般摩擦著我的唇角與口腔時,我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嗯……」
他貼緊了我,我才發覺他也勃起了。
「接下來……接下來怎么辦……」他帶著哭音的腔調難耐地問著我。
「我怎么知道?」他看起來比我還要厲害許多,一點也不像小孩子的吻,弄得我暈頭轉向完全無法思考。
「先把手錶拿下來好了。」他解開他的表,我也跟著做。
手錶被放在枕頭旁邊,他拉著我挪往他,身體還忍不住顫抖。我感覺到他的手慢慢地滑動,他頭低低的完全不敢看我,拉開我的褲子,讓手潛入了裡面。我學著他的動作,握住了他的分身。
「喂,輕一點。」他扯得太大力,我感覺到有點痛。
他空著的另一隻手環過我的腰將我扯近,仰起頭緩緩配合手上的動作深深地吻著我。當分身的頂端縫孔被他溫柔往來揉擦,我總是無法忍耐地顫抖,難以繼續手中對他的動作。他不斷不斷地吻著我的深處好像永遠也不夠那樣,我覺得我的心好像要開始融化了,而後我比他早先一步釋放在他手裡。
我無力地鬆開了手,喘息著。
他的唇離開了我,雙手回到自己還沒解放的部位上,就著我的那些液體緩緩地滑動。
「嗯……」他的鼻腔發出一聲小小的呻吟。
那聲呻吟直接傳到我腦袋裡面,害我又勃起了。
我的掌心包覆起他的手,跟著他一起動。
我吻起他,就像他剛剛對我做的那些一樣,而後滑出他的唇順著下顎親吻他的鎖骨。
「怎么辦?還不出來。」他都快哭了,我的手也有些酸。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這種事情我又沒經驗。
我滑下他的胸膛,看了那顆很像葡萄乾的東西一眼,輕輕地把他吸入自己嘴巴裡面嚿咬。
「啊……」他拱起了身體,不久之後就射在我手裡。
做完之後我們又去洗了個澡換上另一套睡衣才躺回床上。
我覺得有些累,沒想到這種事情會消耗人很多體力。也許是做的時候一直很興奮然後精神緊繃的關係吧,做完以後放鬆了,竟然覺得肌肉有些酸疼。
「阿豐,我抱著你睡好不好?」突然,小白靠過來這么問。
「不要。」我想也沒想就如此回答。
「為什么?」他很受傷地說。
「我不喜歡抱在一起,熱死了。」我覺得自己的回答有點大人的模樣在,感覺很成熟,我很滿意。
「那我抱五分鐘就好。」小白哀怨地說著。
「五分鐘也不行,熱就是熱。」我沒理他翻過身就裝睡。
不肯給他抱是因為我現在對他有點小小的不滿,他弄得我太舒服了,這些技巧是我以前都不知道的,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那么厲害。
後來在快要入睡之前我想到了小白他媽,然後我明白了。他會這么厲害的原因是因為曾經有個大人對他這么做過,在那瞬間,我竟覺得有些難受。
小白又靠了過來,試探性地碰了碰我,而後發覺我沒反應,便靠住我的背伸手將我抱進懷裡。
我知道他很需要溫暖,他要有人關心。我醒著的時候絕對不允許他這樣對我,但我現在快睡著了,就隨便他了。
我好像有聽見他胸口傳來的小小心跳聲。
就像他彈琴時放在鋼琴上的那個小小節拍器,咚咚咚咚地,輕聲催我入夢。

第五章

談戀愛這種事一但開始,就飛沙走石風雲變日誰也阻止不了。
上國文課時我滿腦子都想著昨天晚上跟小白做的事情,想著想著下半身不小心就又衝動了起來。
才下課,教室在我們班隔壁再隔壁的小白就衝來了,他的快樂滿滿寫在臉上,像個思春少年那樣傻傻地對著我笑。
結果我衝出教室把他拉進廁所,捂著他的嘴讓他別出太大聲,然後兩個人又互相做了一次。
這只是思春少年的單純性衝動吧!兩個人都弄出來後他環著我的肩膀親吻了我。可是我怎么覺得有種好滿足的感覺,也許我真的是喜歡著他的也不一定。
日子就這么地過,我回家跟老爸認了錯,老爸又打了我一頓之後,才說要讓我讀高中看看。
後來我看到滿屋子的燕窩鮑魚才曉得,小白的爸來過了。小白肯定把我的事跟他爸講,然後他爸才來找我爸溝通。
他爸一直認為讀書是件好事情,有一次他遇見我,問我以後要做什么,我說我想當醫生,他就叫我要好好用功,以後到他的醫院去幫他忙。
小白的爸是開醫院的。
「我過陣子會去問阿水伯還想不想買馬路對面那塊田,他說他要一塊地去蓋房子。」
在我沉思的時候,阿爸突然這么說。
他開了一罐啤酒,在燠熱的天裡灌著,眼神好落寞。
「反正也只是小小一塊用來種菜瓜的,賣了也沒差。」阿爸猛灌啤酒。「醫生也說我的肝要花錢治療,剛好。」
醫生還說你不能喝酒要禁酒的。我咕噥著不敢讓他聽見,怕再換來一陣打。
他想把我們家其中的一塊田賣給別人,以前再怎么苦他也沒這么說,因為那是他阿爸也就是我爺爺留給他,而他現在卻肯為我這個不肖子賣他阿爸給他的東西。
那天晚上我和阿富和阿貴討論著我們美好的未來,但到最後我們卻激動地抱在一起哭,我們三個終於都能繼續讀書,真是太好了。
老媽走過來看著我們哭,莫名其妙地也抱著我們哭了起來。
然後我想起被人領養走的二弟阿滿,阿滿沒有寫信、也沒有打電話回來,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
如果賣了那塊田以後有錢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把阿滿要回來?我這樣想著。
在這個家裡,我是最壞最皮的一個,但阿爸還是肯為我賣他的田,我發誓我以後一定要讓大家吃好穿好,出門開賓士走路抬頭都有風這樣,這是我用來表達我感謝的方式。我希望家裡的每個人都可以不用分開,大家開開心心的。
之後,我每隔幾天就會去小白家讀書,那裡沒有蚊子又比較安靜。
雖然,晚上我們偶爾會做上幾次那件事,但那只是順便的。他練鋼琴、我看書複習功課,這才是我們的主要工作。
我們都要考上好的學校。

「明天的考試要輕鬆一點,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只要一緊張拍子就會亂掉,記住早點起來做練習。」
「知道了。」
小白就要下課了,我站在樓梯口偷聽他們講話但聽得不是太清楚。鐵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我趕緊跑回他房間翻開書,假裝自己正在用功。
他穿著拖鞋啪啦啪啦地跑上樓,打開了房門就說:「阿豐我下課了。」
「不要吵,我正在讀歷史。」我很正經地說。
「你讀很久了耶!」他趴在我的背上雙手環著我,輕輕地搖來搖去,他的鼻子碰了碰我的耳朵,說著:「好香喔,你洗好澡了啊!」
「嗯。」我簡單地回答了句,將歷史課本翻到下一頁。
「那我也去洗澡。」他開衣櫥拿了新睡衣就往浴室跳去。
水聲嘩啦啦地,加上他在浴室裡五音不全的歌聲有夠吵,他每次洗澡都要洗很久,我把今天預定要讀的書都看完之後見他還沒出來,就關燈直接爬上床去準備睡覺了。
時針指著十一點。
想到明天是星期六,本來還想調鬧鐘的我也就沒調了。
浴室裡傳來他用吹風機吹頭髮的聲音,停了之後,他迅速開門,然後竄進被窩裡。他按下了冷氣按鈕,濕熱的房間慢慢地轉涼了起來。
我摟住了他,他也摟住了我。
「還是有點熱。」他說。
「那是因為你剛剛洗完澡,等一下就冷了。」
「嗯。」這個回答之後,他親了我一下。
「睡覺了。」我說。
「你今天不想做嗎?」他小聲問著。
「我今天讀書讀得好累。」我的眼皮已經有些重了,手也抄書抄得很酸,我只想抱著他

睡覺而已,沒有想過別的。
「那我可以碰碰你嗎?」他試探性地問著。
「睡覺啦……」
他的手隔著我的睡褲輕輕握了一下,然後又一下,再一下。
我沒有阻止他。
他在嘴裡喃念著:「褲子髒掉就不好了。」然後就把我的睡褲和內褲一起拉下來。他開始吻我,是讓人心跳加快的那種吻,我被弄得七葷八素的那裡都還沒被套,就硬了起來。
他的動作總是拖得很慢,好像自己也很享受那樣觀察著我的反應。我喜歡他全心全意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是他的全部一樣。
不斷地摩擦套弄,連蛋蛋都被玩得快破掉,我射出來之後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攤了,他卻仍然摸著我。
「阿豐……」他帶著鼻音的腔調聽起來總是特別色情,我光聽他在我耳朵旁喊我的名字,就又快二度起立了。
「幹嘛?」我的呼吸還是很急促。
「我們可以做……接下來的事情嗎……」他的聲音講到後來越來越小聲,我都快聽不清楚了。
「接下來不是就睡覺了嗎?」我說。
「不是啦……是那個……那個……」他說不出口,一雙手繞到我屁股後頭,輕輕地壓了一下我那個便便用的地方。
我嚇了一跳。「就像男生女生做的那樣?」
「恩……」他甜膩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進行魔音攻擊。
「要放進去裡面喔!?」我可震驚了。
「不行嗎?」
我還沒回答,他就扳開我的屁屁,把手指伸了進去。我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把他兩隻手扯開固定在枕頭旁,由上壓制住他。
「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最討厭人家摳我屁了嗎?」我嘴角抽搐著。
「沒有啊!」他用很天真的眼神,無辜地看著我。
「我弄死你!」我開始搔他癢,他的胳肢窩跟腰側全是重大弱點,我一呵他癢,他就受不了地捲成一團,不斷笑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一分鐘後我累了才饒過他,他又滿足又難過地攤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他的下半身微微隆起著,我想起他幫我弄了以後自己還沒出來,就把他的褲子內褲也脫了下來,用手幫他做。
「嗯……」他的身體又捲了起來,把我的手壓在他那裡,自己緩緩抽動。
「馬的,你這樣真的很像在干我的手,這樣你也好喔!?」我想把手抽回來,可是他握緊了我的手臂讓我沒辦法挪開。
我看著他的小屁股一前一後地往我握成拳的手掌裡戳,那種感覺很像自己某個部位被奸一樣。
我額頭青筋都快爆掉了。
「死小白!」我嘴裡罵著:心裡覺得自己真的是虧大了,怎么說也得扳一成回來才行。
我另一隻手摸上他的屁股,繞了繞擠了擠,發現手指塞不進他那個洞裡面去。往旁邊看,我拿起那條他上次幫我擦傷口的藥膏,單手打開蓋子擠了一堆在他屁股洞上,然後滑了進去。
「啊……」小白奸我手的動作慢了下來,但還是不放棄地繼續挪動。
我開始弄他那個小小的洞,他弄我手掌握出來的洞,我被他陶醉的表情搞得都快失禁了,但他每次只要一開始就得好久才會出來,我的那裡沒人照料也沒地方去,下半身悶悶地燒著,燒到我快抓狂。
後來我想起之前和他的對話,是啊,其實我也有地方可以發洩一下。
我把一直努力不懈的他挪好位置屁屁對準我的下半身,然後底迪慢慢地往那裡插進去。
「啊——」他叫了出來。「好痛,阿豐好痛啊——」
「你不是想對我做這種事嗎?」我說。
「真的好痛啦!」他像快哭了一樣,聲音哽咽著。
他那裡緊緊地包住了我,推進去又像快被擠出來的我慢慢地使力繼續往裡面壓進去。我也怕那么緊的地方會不會突然被我弄得裂開來,於是我動作不敢太大,只是輕輕地推,輕輕地。
「嗯……」
不知道碰著了哪裡,他的聲音變了,那種獨有的滑膩聲調又出現,我握他下半身的手也幫他弄了起來。
「嗯……」
接著我開始了自己的動作,拉出來插進去,不斷地重複這樣的舉動,他那裡緊緊挾著我,弄得我又痛又有快感。
那種感覺像電流源源不絕地從他的裡面傳出來,電到我尖端的縫縫,然後從我那根一直衝沖沖,衝進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面。
我越來越快、越來越使勁,看著他在我下面顫抖蜷曲成一團地輕聲呻吟,有種前所未有的激烈快感。
最後那秒到來的時候,我在他身體裡得到了高潮,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以為自己會被那么巨大強烈的情緒衝擊到連心臟都要為之停止跳動,無法呼吸。
我喜歡這個人。
完成了初次稱之為做愛的東西,我就很明白地知道了。
我喜歡上了這個人。

窗外的麻雀叫得好大聲,嘰嘰喳喳地吵著。
我翻了個身繼續睡,冷氣停了,剩下電風扇徐徐吹著。手往旁邊摸過去,感覺有些不對勁,那個應該要有人的位置空空的,被窩也冷了。
耳邊有點細碎的聲音。
我睜開眼,小白壓低得快碰到我鼻樑的臉就這么映入我眼簾,嚇了我一大跳。
「你干什么啊?」我問。
「阿豐……怎么辦……慘了……」小白眼眶含著淚,抱著鬧鐘。「我今天早上要去參加音樂班的考試,現在一點了……」他講了講,眼淚就掉了下來。
「蛤?你不早說。」幸好我們昨天洗好澡才睡覺,我匆忙幫自己和他換上衣服,牽出他的腳踏車,載著他就往市內飄過去。
到了考場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我們找著考試的教室,卻發現裡面半個人也沒。
小白倒在地上哭著。「完蛋了啦,我完蛋了。」
我拉起他的手讓他站好。「如果沒做那種事就不會睡過頭,不睡過頭你就能參加考試了。」
他還是哭著,我被他搞得很心煩。
「你明知道今天要考試,昨天怎么沒調鬧鐘啦!」我說。
「我以為你會幫我調啊!」他揉著眼睛。
「我怎么曉得你有考試啊,你又沒跟我說。今天沒上課我當然不會調鬧鐘啊,你哭給誰看啊!」我火氣很大地說著:「都是你要做那種事情啦,如果沒做的話我就不會很累,不累的話每天八點我就會自動醒過來了。」
「我忘了跟你講。」他說。
「忘記了不是理由啦!」我吼他:「我們以後都別做那種事情了。你每次都要人家提醒你才會記得要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奶媽,你自己就不能有責任感一點嗎?你活該上不了音樂班,你去放牛班吃草好了!」
我轉身就走,氣呼呼地,不明白他跟在我身邊那么久了,怎么還不瞭解責任的重要。
他每件事都需要人提醒,一點也不懂得緊張,光那張臉長得好看有什么用,根本就是廢渣。
「阿豐……你等等我啦……」他哭著跟在我身後,後來也許是我實在走太快了,他跑了來,拉住我的衣服下擺。
「沒腦袋就算了,沒腦袋又沒責任感,你活著幹嘛?」我說。
「對不起啦,你別生氣。」他哭得好傷心。
最後我還是沒撇下他,騎著他的腳踏車載他回家。

小白缺考的隔天晚上,小白爸回來了。
我們還沒來得及吃傭人煮的飯,小白爸就把小白叫進了他書房裡。
「我不是千叮萬囑叫你一定要記得去考試嗎?」小白爸說著。
我把耳朵貼在書房門外,偷偷聽著。
「我忘了調鬧鐘。」小白鼻音出現,我猜他大概又要開始哭了。
「普通高中你考不上,現在連你唯一有把握的音樂班也上不了,那你想讀什么?請你告訴我?」
小白爸的聲音就像我阿爸在訓兒子時候一樣。不過我阿爸從來不會對兒子說請這個字。他最常說的只有X、X你X,不然就X你XXX你X。
「我不知道。」小白說著。
「我昨天和你媽媽通過電話了。」小白爸這樣說。
我一聽見是小白媽,渾身寒毛豎了起來,從胸口一直冷冷冷,冷到了腳趾頭。小白媽是我和小白永遠的惡夢。
「我們本來打算等到你高中音樂班畢業才送你去維也納讀音樂學院,但是你這種散漫不成器的性格只會依賴別人,繼續留在台灣的話根本不會成長。所以我們決定國中畢業之後就送你到維也納去,讓你自己學習獨立過活。」
小白爸一直很恨他的兒子沒有責任感而且又笨得要死。
我也是這么覺得,小白被磨練磨練對他以後應該會更好,我對小白爸所說的話百分百贊同。只是……我對小白媽很沒好感。
記得小六那件事情發生以後,小白爸把小白媽從警察局保了出來,這種鄉下地方很保守,我阿爸說不想追究,唯一的條件就是小白媽不准繼續在鎮上活動,於是小白爸就把小白媽流放到外地去。
聽說小白爸還是很喜歡小白媽,即使她曾經對他兒子和他兒子的同學我做過那種事情。
我和小白都很害怕突然哪天她又出現在我們面前,所以當小白爸提起她時,真是讓我感覺十分不好。「你媽會先到維也納去幫你找房子安排瑣碎的事情,過幾天我會幫你找老師教你德語。你要用心學。」小白爸說:「好了,就這樣,我回醫院去。」
「我不要。」小白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不要去維也納,我不要媽媽幫我找房子,我要留在台灣,我要跟阿豐在一起。」
喝!幹嘛突然提到我的名字,這樣我們的關係很容易曝光的耶!
我在門外暗暗地咒罵了小白一聲。
真是個沒有腦袋的笨蛋!
「我是有錢,也足夠養你一輩子,讓你想躺在床上不下來工作都沒關係。但我不想我的兒子是個廢物,你想當個廢物嗎?」
我突然覺得小白爸說話比我還狠,小白的心一定被他刺得傷痕纍纍。
可憐的小白。
「我不要當廢物。」小白淒慘地哭著。
「那就給我滾去維也納。」
小白爸開了門,一直把耳朵用力貼在門上的我因此跌了進去。
小白爸看著我。
「嗨,白伯伯。」我笑容僵硬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如果你是我兒子就好了。」他走時恨恨地說著,也不管自己的兒子在裡面哭的多大聲。
小白跪在書房中央的地毯上,手不停揉著眼睛,臉上滿是淚水。
我慢慢爬了過去,待在他旁邊,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我伸著手,輕輕地拍了他的背一下,然後再一下。
「哇——」他撲進我懷裡,嚎啕大哭。「我不想去維也納,我不要離開這裡。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不要……」
我又拍了拍他。
有些時候,大人世界裡太多東西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我想這么告訴他,但他可能也聽不懂。
我們的力量和他們的比起來實在太小了,他們是決定我們一生的人,而我們通常沒辦法反抗他們的決定,因為我們是他們生的。
「該怎么辦呢?」
當小白這么問我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阿豐你救救我……」
當小白如此傷心哭泣,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想告訴他:我救不了你。
但我始終沒有開口。
我不想看到他更傷心的臉龐。

決定要被送去維也納後,小白練琴的時間又被加長了。
有一次的休息時間鋼琴老師走到我身邊的沙發旁坐了下來,我斜著眼看著他,這個人可從來沒跟我說過話的,今日不知道想幹什么。
「你知道什么叫天才嗎?」鋼琴老師說話小小聲的。他把打人的戒尺收起來後,就變得溫馴很多。
「知道。」我本身就是個例子。
「順東他很有才能,對音樂有別人無法具備的獨特感覺,白先生願意栽培順東讓他去維也納學音樂,是件非常好的事情。」鋼琴老師說著。
「嗯嗯。」我咬著牛肉乾看電視,還一邊分心點頭給他看,證明我有在聽他講話,而不是注意著劇情演到哪裡,男主角被下毒眼睛瞎了沒有。
「你是順東的朋友,對他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勸勸他,幫忙說服他去維也納留學。」
「噢!」我敷衍地應了鋼琴老師一聲。
後來鋼琴老師走了,小白把鋼琴上的東西整理好後,就靠了過來陪我吃東西。
「這個牌子的牛肉乾不好吃,硬得要死都咬不開一點也不香。」我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你怎么沒有買有愛心的那個牌子的?」
「咦,我買錯了嗎?」小白拿過包裝瞧了瞧,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真的買錯了耶!」
「難吃死了。」我喝了一口可樂,伸了伸懶腰。
小白又陪我看了一會兒電視,直到他開始打瞌睡,我才拍拍他的臉蛋叫醒他。
「上樓去睡覺吧!」我牽著他的手上樓。
「嗯。」他跟在我後頭走著。
我們還是睡在同一張床上面,雖然這張單人床兩個人睡有點擠,不過靠緊一點倒也不會掉到床下去。
他今天琴練得很累,才沾上床眼睛就閉起來了。
我看著他臉頰上那道越來越淡的疤痕,忍不住摸了上去。
他的手覆蓋上來,握住我的。
他緩緩睜開了眼,見著我正在看他,淺淺地笑了。
「我好喜歡你。」他突然這么說。
每當他對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給他親下去。那種甜甜酸酸的感覺從心裡溢了出來,細胞像起了連鎖反應一樣,全部都在反芻他的話語。
而每當我開始吻他,他的手便會往我靠近,握住我那裡。
雖然通常我只想要一個單純的吻,但我們實在太容易衝動了,下一刻親吻和動作就會開始激動起來。
「嗯……」他總是會發出這種鼻音,讓人意亂情迷。
「阿豐……你不要嗎……」他在我咬著我的耳垂,害我差點把持不住。
「不要什么?」我問。
「不要插進來……」他在我耳邊呻吟。
我顫抖了一下,被他弄得提早射了出來。「去!都出來了,還玩什么。」我這樣說。
「可是我還沒有。」他繼續蹭著我。
「好啦好啦,我幫你弄。」我兩隻手都伸到他那裡去。
「我可不可以插進去……」他在我耳邊小聲地問著。「我也想要進去你那裡。」
這句話讓我背脊發冷,我用力捏住他。「你敢進來我就掐爆你的蛋蛋。」我這樣恐嚇他。
「好痛、好痛。」他哀叫了出來。
「看你還敢不敢。」我說。屁股是我的死穴,誰都不能對他有企圖,我要消滅小白對那個地方的遐想,那裡誰都不能碰。
後來幫他弄了出來,把身上黏膩的液體擦掉後,我們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散去室內精液殘留的味道。
「鬧鐘調了沒?」我問他。
他努力由床上爬了起來,按下開關又倒回床上去。
「我調了。」他太睏了,聲音小小聲地。
今天晚上的風很涼,他靠著我睡得呼嚕呼嚕地很安穩,我望著他的睡臉,忍不住又親了他一下。
「阿豐……」他囈語著,嘴角彎成了笑。「我明天買泡芙給你吃……」
我挨進了他懷裡,拉著他兩條手臂圈住我。
「我們不會分開的。」我聽著他的心跳。那就像鋼琴上的節拍器,規律而平穩地跳動,這聲音讓我很好入睡。
我想,我也許可以把他藏在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這樣,他就能一直是我的,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他。比他的父母親都喜歡他。

日子在過總是好快,就在我想著要如何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時,沒多久,我們就從國中畢業了。
我以最高分考進了第一志願,因為成績優異的關係,不僅高中三年學雜費全免、只要成績能夠保持,每個學期還有幾千塊獎學金可以賺,連書包制服鞋子什么的,都用不著出錢買。
阿爸很高興,因為他終於發現了讀書的好處。最近也會在親戚朋友面前誇我是個好小孩之類。
反觀小白,要去維也納的時間逼近了,但他德語卻一句也沒學起來。我猜他應該是下意識在反抗去維也納留學,不然老師教了他一遍又一遍連我都背起來了,他沒理由學不會。
「你好嗎,這句話應該怎么說?」
我開門端茶進去給他們的時候,小白爸請來的女大學生正在教小白日常用語。
「Wie……Wie……」小白支支吾吾地,倒在書桌前面抱著腦袋拚命地想。
「我教了你很多次了你怎么還沒記起來啦!」綁馬尾的女大學生捂著臉,快被小白弄哭了。
「Wiegeh t's Dir?(你好嗎?)」我把茶放在他們用功的桌子上。
「Mirgeh tes gut.(我很好。)」女大學生絕望地回復我。
「這句話連我都記得牢牢地,連用馬桶刷刷幾百遍也不會掉,為什么你就是記不起來?」我戳了戳小白的腦袋。「你這裡面除了豆芽菜以外,還裝了些什么?」
「嗚嗚嗚……」小白的眼淚流到了德語課本上。
「我要先回家了,你們繼續讀書吧!」在看過他們上課的情形後,我便離開。
「阿豐……」小白對我投以求救的眼神。
我朝他扮了個鬼臉,下了樓。
這幾天小白爸回來得很勤,我猜沒多久他就要送小白去維也納了。只是小白的德語怎么學也學不好,這點讓他很傷腦筋。
當小白讀書的時候,我偶爾會像這樣送茶進去給他們喝順便查看敵情。在我看來這個女大學生呆呆的沒什么威脅性,應該不會對小白怎樣才對。
回家—趟洗好澡,我早早就躺上木板床睡覺了,但我的眼睛只是假裝瞇著,等到半夜阿富和阿貴都睡了之後,我才爬起來。
穿上拖鞋,我躡手躡腳地偷偷溜出門,又跑回到小白家前面。
我拿著他複製給我的鑰匙輕輕開了鐵門,然後爬上樓進到他房間裡。
他開著冷氣睡覺,但卻又忘了調定時器把冷氣關起來。結果當我走進他房裡時,他整個房間冷得就像冬天一樣,害我直發抖。
我拿著遙控器將冷氣轉停,搖了搖捲成像球一樣的他。
「嗯……什么事……」他被我拖了起來,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讓我幫他換好了衣服。
「你爸有沒有回來?」我問。
「回來一下下又去醫院了。」他打了個好大的呵欠。
「很好。」我在心裡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跟著我牽著他走,走過暗濛濛的巷道、穿過蟋蟀鳴叫的田埂,要將他帶往安全的地方。
「好晚了,我們去哪裡?」他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我帶你回我家藏起來,他們找不到你自然就沒辦法讓你去維也納。就算你爸真的那么厲害找到你,你也要跟你爸說你要留在台灣,而且要很堅定的跟他說、很肯定地跟他說,絕對不可以因為害怕就跟他回去。」我知道如果放手,他肯定會跌倒在地。所以我把他的手握得好緊。
「可是我說什么我爸爸都不理會,他討厭我不聽他的話。」小白說。
「我阿爸也是那樣,但是他最後還不是答應讓我繼續讀書了。反正你只要努力堅持就對了。我先帶你回家把你藏起來再說。」
回到家,我把小白帶到好野人牛棚旁邊一間破磚頭房子裡。這裡面只有放一些壞鋤頭鐵耙之類的東西,平常很少人來。
磚頭和磚頭間接縫的水泥都快掉光了,月光透過縫隙灑入小房子裡,我搬來了一些乾草,和他兩個人就躺在上頭。
「刺刺的。」他在乾草堆裡挪來挪去,不太習慣沒有彈簧床的夜晚。
「忍耐幾天。」我這樣說,然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嗯,我一定要留下來跟你在一起。」他也抱緊了我。
「如果跟我在一起以後,你都不能彈鋼琴了那怎么辦?」我想著以後。
「我們以後可以自己買一台。」他天真地說著。
「你家那台很多錢耶,沒有錢怎么辦?」
「那我就這樣,假裝著彈。反正我都記起來了。」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彈奏著,嘴裡輕輕哼著旋律。
「教你鋼琴的那個老師說你是天才。」我看著他的模樣,笑了。
「天才不會一直挨打吧!」他跟著也笑了,挨著我近了些。
「我就一直挨打啊!」我這樣說。
我知道他在彈鋼琴的時候很快樂,否則不會沒人盯著也能自動練上一下午的鋼琴不喊累。就像我讀書時總會感到很滿足一樣,我們有著各自著迷的東西。
我本來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不被人發現我們互相喜愛的秘密,永遠留在對方的身旁。只是我們的力量太弱,沒辦法和大人對抗。
假使我們可以一夕之間長成大人就好了。
那樣我會說服小白爸叫他把小白交給我,由我來賺錢養小白,別把他送到維也納那么遙遠,我一輩子可能都到不了的地方去。
都那么久了,我早就習慣小白在我身邊。
我沒有辦法想像一天見不到小白,我的世界會變成怎樣。

第六章

陪小白在磚房裡睡了一個晚上,早上我被跳蚤給咬醒。
我渾身一個包一個包地,忘記因為好野人的牛棚就在旁邊,那裡是跳蚤大軍的集結地。
我趕緊回房子裡去拿殺蟲劑跟萬金油過來,在磚房裡噴來噴去,小白睡得很熟,我順便在他的衣服上噴了噴,防止跳蚤再度靠近他。
他的臉上手上也被跳蚤咬了好幾個包,我接著幫他擦上萬金油。
之後我把好野人牽到院子裡打水幫他洗澡,好野人不知道幾百年沒洗過了,那個水一潑下去,黑黑的跳蚤就一點一點地逃命狂奔跳出來,景像有夠嚇人。
「阿娘喂!」我忍不住大叫。
阿富起床了,走出門看到我。「豐哥早。」
「早。」我家弟弟總是很有禮貌,晚上睡覺前會說晚安我睡了,早上起床會說早安,真是哪裡都找不到的好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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