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人北 俺不想做一個好人啊+番外
 
第一章
郝好帶上門,拎起地上放著的垃圾袋,下樓去扔垃圾。
小心翼翼的留意著腳下因為擺滿雜物而顯得異常狹窄、凌亂的樓梯道,郝好一步一步摸索著向樓下走去。
哎……,昨天剛買來裝上去的燈泡,又不知被誰給擰走了。
後悔著為什麼不帶上手電筒,好不容易下到二樓。還好二樓的燈泡仍在。
「喲,這不是阿好嗎?下去倒垃圾呀?你等等,……」二樓的張嬸臉上畫了妝,顯然是要出門的樣子。
見阿好下樓來,連忙又轉回了屋裡。過了一會兒,吃力的拎出兩個黑色的大塑料袋。
笑著對郝好說道:「我正準備去隔壁的王嫂家打麻將呢。這個……,呵呵,阿好啊,能不能幫張嬸順手帶下去扔掉啊。先謝謝你了。」
郝好點點頭,伸手接過了兩只不輕的大垃圾袋,拎到右手。對張嬸笑笑便往樓下走去。
而後就聽到張嬸敲開了隔壁王嫂的門,和王嫂寒暄的聲音,「……哎喲,剛才碰巧遇到了四樓的阿好,見他在倒垃圾,便順手叫他幫我帶下去了。阿好這個人還真是好說話。」
「哎呀,你怎麼不叫我一聲!這個大冷天的,誰想出去呀!真是的,你要叫我一聲的話,不就讓阿好順手也幫我帶了嗎?……」王嫂的聲音。
是啊,天氣真冷…。郝好走出樓道,對著冰冷的空氣哈出一口白氣來。想起不久前父母來信說,家裡的取暖設備壞掉了,想換一個新的。唔,看來這個月得多寄些錢給他們了。
仰望了一下燦爛的星空──好像越是寒冷,夜晚的星空也就越發明亮呢。低下頭,
重新拎起四隻沈重的黑色塑料袋往小區共同使用的垃圾堆走去。
 
 
 
從垃圾堆中伸出了一雙修長的雙腳。又是醉鬼!郝好避開目光,放妥手中垃圾,蓋嚴蓋子。
正想離去,就聽見那個醉鬼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不要理他!郝好告訴自己,邁出左腳……。
──可是這種天氣,如果讓他在這裡呆上一晚的話,那結果不想也知道。哎,算了,還是弄醒他,
問問他家在哪裡或者問問他家裡的電話號碼,讓他的家人來接他回去吧。郝好收回了腳步。
蹲下身子,郝好伸手去推那個醉鬼。──這是什麼?搓搓手指間粘稠的液體,死命的盯住手指間紅色的濃稠物,
他問自己。身為廚師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是血,滾熱的鮮血!
天!這個人在流血!他受傷了!
怎麼辦?對了,叫救護車,叫警察……,這說不定是兇殺案!鼓足勇氣,郝好把手伸去探此人的鼻息。──還活著!太好了!
準備去不遠處的公用電話亭報警叫救護車。當他一起身,發現自己的衣角竟被拉住。
順著衣角看向那只拉住衣角的手──那是一隻看起來保養得很好的男人的手,再從手慢慢望向手的主人──他,在看著我……
「…不……要…走……」臉色蒼白的男人拉著郝好的衣角吃力的說道。
「俺想……幫…你…叫…警、察…」郝好努力的表達著自己要說的話語。
衣服一下子被扯緊,「不要……叫……警…察!唔……」
他為什麼不讓我叫警察?他是怕遇到什麼麻煩嗎?他……,我該怎麼辦?就這樣把他置之不理嗎?
可是他會不會就這樣死掉……?這樣寒冷的天氣,就算他不流血過多而死,也會被凍死。救護車也不能叫,他這樣的傷勢,肯定會讓醫院報警的。郝好犯愁了。
「……水……」扯住衣角的手漸漸失去力氣,滑了下去。受傷的男人再一次陷入了神志不清中,嘴裡喃喃的念著「水」這個字。
去叫警察吧,去叫救護車吧,這總比人死在你面前要來的好。郝好對自己說道。
但是他說了不要叫警察……
一陣寒風掃過,郝好打了個寒顫。望望星空,再次蹲下身子,一隻手抱住男人的腰,抓過他的手繞過自己的頸子擔在自己肩膀上,
用盡全身力氣把男人半拖半抱的擔了起來。
一步一步向自己所住的老舊樓房走去。
 
 
 
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樓道的雜亂,幾乎是一步一頓的把男人擔上了他所住的四樓,404室。
幸好,上樓時沒有碰見誰。郝好抹了一把汗,打開房門把男人拖了進去。──此時,男人已經完全陷入昏迷。
在缸中放滿熱水,脫掉男人沾血的衣褲鞋襪,把他擔起來小心的放進去。熱水中出現紅絲。為了不讓他受傷的胸部浸入水裡,
郝好一直托著對方的上半身,用乾淨的毛巾摀住傷口──像是被刀捅的哎,一定很痛吧,郝好同情的搖搖頭。
騰出一隻手費力的摩擦男人的身體,待感到對方的體溫開始上升,才停止繼續摩擦,小心的洗淨胸部傷口處凝結的血塊,
再次用乾淨的毛巾捂上,把男人從浴缸裡擔出來,擦乾對方的身體,拖到自己的床上。
找出藥箱,抱出所有的棉被蓋在這個受傷的男人身上,只露出受傷的胸部。
對不起,家裡除了棉被,就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取暖了。郝好默默的說道。一個月的工資交了房租、光熱水費,
扣除最基本的生活費和定期存款,剩下的錢都寄給了經營狀態並不是很好的開小吃店的父母。他實在沒有多餘的錢,來為自己買一些生活上的奢侈品。
打開藥箱──這是工作店去年過年時所發放的福利。這只藥箱是在眾多福利品中最不受歡迎的,好像是因為老闆的妻子在藥廠工作,
便拿了一隻來,充當年末的福利品。最後,被老闆[賞]給了好說話的自己,拿回來以後一直都沒有用過,倒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郝好笑笑,開始仔細閱讀藥品的使用說明。
 
 
 
趙曉偉睜開了眼睛,當他發現周圍的環境是如此陌生時,開始警惕。瀏覽了室內的設施後,他又慢慢放鬆了繃緊的肌肉。
這是一間收拾得很整齊、東西很少,但看起來很溫暖的房間。也許是東西少的緣故吧,原本窄小的室內看起來也並不是那麼……拘謹。
摸摸自己傳來一陣陣鈍痛的胸部。──唔,被包紮過了。而且包紮得很好,沒有什麼地方鬆動。
隱約記得自己昨夜在被人刺傷後──那個卑鄙的王八羔子!老子絕對不會就這樣放過他!趙曉偉咬牙切齒,腦中瞬間閃過了八十多種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刑法。然……後,自己跳車跑走,然後,唔……好像昏倒了,昏倒在什麼地方了?趙曉偉實在想不起來。對了,昏迷中,好像有人接近過他。看來應該是那個人把自己帶回家來了。又把房間環視了一遍──嘖!還真是有夠寒酸的……寒窯!
 
 
 
「你……」
趙曉偉把目光轉移到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個小鍋,張開嘴巴只說了一個「你」以後,就沒有了下文只是呆呆盯著自己看的人。
一個男人。老男人(在趙曉偉的眼中凡是超過二十五歲的男人都算老男人)。姿色普通、貌不驚人。身材倒是夠高,就是太瘦。髮型……,根本就沒有髮型!這個男人竟然給我剃個小平頭?他是哪個年代的人?趙曉偉萬分懷疑。臉長的一般也就算了,這衣服的品味?這是在哪兒買的地攤貨?那腳上穿的什麼鞋子?!
趙曉偉開始生氣,怎麼讓這麼一個鄉下老二哥救了自己!!我趙曉偉不求對方貌賽董賢,好歹你也給我弄個站得出台面的好不好?!否則你讓我怎麼以身相許?!
見趙曉偉突然轉過頭不再盯著他看,郝好終於呼出一口大氣。──這個人的眼光怎麼這麼嚴厲!看得他後背直冒雞皮疙瘩。
端著小鍋,試探性的走近床前,移過一張椅子,把盛著稀粥的小鍋放到椅子上。張開口:
「……你,吃……」說完後,趕緊閉上嘴,去看對方的反應。
瞟了一眼椅子上的小鍋稀粥,趙曉偉沒好氣地說:「喂!我衣服呢?手機呢?還有我的錢包呢?你拿哪兒去了?把它拿來還我!我要叫人來接我。救命錢我會付給你。……,你傻愣著幹啥?還不快拿過來!你想吞掉是不是?!」
郝好驚呆了……
 
 
 
俺不想做一個好人啊 第二章
發愣二十秒後,在趙曉偉可怕的目光下,郝好清醒過來。連忙跑到浴室中抱來了洗衣籃,呈給他看。──衣服水淋淋的,看來是剛洗完。
大皺眉頭,不爽地說道:「衣服洗了,那手機呢?」得趕緊打電話讓手下的小弟來接,這寒窯老子我是不想再待了。
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沒有。
好看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形,「怎麼會沒有?我明明放在外衣口袋裡的。那錢包呢?」
再次搖搖頭。他真的不知道手機和錢包在什麼地方。救他回來的時候,也沒有留意地下有沒有掉東西。給他把衣服用手洗掉的時候,也沒有看到類似這樣的東西。衣服口袋中空空的。
這農二哥,該不會見財起意,私吞了吧?趙曉偉這樣想到。他這樣想也這樣問了:「喂,同志!錢包我也不讓你給我拿出來了,但我的手機麻煩你還給我好不好?如果你嫌錢包中的現金不夠的話,我可以打電話讓人再送些來,畢竟你救了我一條命。」
真的沒有啊!郝好越急就越說不出話來,張開口:「俺……俺……」
被郝好的[俺……俺]俺的頭大,「你不要向我解釋什麼了!你把我帶回家,又不叫警察,也不把我送醫院。不就是圖能從我這兒扣點什麼嗎?看你也不像富裕的樣子……」見鬼的,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用手洗衣服!他就窮到連洗衣機都買不起嗎?
是你拉著我的衣服說不要叫警察的,我見你衣服都沾了血才幫你洗掉的,我真的沒有看到你的錢包和手機。郝好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救錯人了。
看看手錶,快到上班時間了。洗完的衣服也得晾出去,就這麼放著也不是辦法。自己早餐也還沒吃,……早餐就不吃了吧。時間實在來不及了。
嚥了口口水,努力的發音道:「俺……要…去…上班。晚…上…回…來。」等我回來後,再向你解釋手機和錢包的事。
說完,端起地上的洗衣籃,去陽台曬衣服了。
趙曉偉看見郝好從陽台回來在椅子上又放了保溫瓶和茶杯,然後轉身離去,繼而聽見他帶上門出去上班的聲音,不由愕然。這老小子竟然就這樣逃走了?什麼也不交代清楚的?把我一個重病號就丟在這樣的寒窯裡?這……這,這個混蛋!趙曉偉怒!
氣了半天,他決定自力更生。試著坐起身,好像沒什麼大問題。看來那一刀應該插得不是很深才對。自己會昏倒,大概是因為跑動中,流血過多的原因吧,加上天又冷。轉頭看了看,記得剛才似乎有看見電話機的影子。──呼,還好。這老小子總算沒有原始到靠飛鴿傳書和人聯繫。
裹著棉被,艱難的挪下床,趙曉偉第一百零八次的詛咒起那個捅他一刀的小癟三。這次回去,一定要抓住那個不長眼的家夥,切他個三十六七八刀、割掉他的鼻子挖掉他的眼睛、生剝他的皮敲碎他的骨……
在無盡的血腥策劃中,趙曉偉抓起了電話……
「喂什麼喂!是你老子我!小王在嗎?喊他來接電話!」
「啊,是我。你馬上過來。(隨便打開郝好的書桌抽屜,翻了翻,找到對方的什麼證件,照著上面念出地址──反正錯了,可以讓小王再重找一次。)記得帶上衣服過來,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給我帶一套過來。問什麼問!你小子找扁是不是?順便通知家庭醫生讓他在事務所等我!快點!」
折騰了一會兒,開始感到口渴腹饑。
重新坐回到床上。瞟了一眼放在椅子上的熱水和小鍋稀飯,不太熱心的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咕嘟咕嘟灌了兩杯。水喝了,不但沒有飽腹,反而好像更餓了。
碰碰已經有點涼的稀飯鍋,趙曉偉不得勁的抓起鍋中的小勺,舀了一勺往口中送去。──希望不要毒死人才好。
吃了一勺,又舀了一勺。第二勺嚥下肚,趕緊又去舀第三勺。接著便是第四勺、第五勺……
到後來,趙曉偉乾脆連鍋都端起,捧在手上,呼拉呼拉的大吃起來。
「他奶奶的!這粥怎麼這麼好吃!」看看已經空掉的鍋底,趙曉偉還不死心的又刮了幾下。
含著勺子,想廚房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剩的。
唔……,無法抵制誘惑,裹著被子艱辛的一步一步向廚房挪去。
哈哈!真的有!──這是郝好還沒來得及吃的早飯。
從口中拿出一直含著的勺子,趙曉偉抱鍋大快朵頤。
吃完後,趙大少爺意猶未盡。不知不覺地做出了一生中最最沒有形象的事──舔鍋邊!
 
 
 
不知道他所認為的重病號先生正在他家中流著口水翻他的冰箱。郝好踩著腳踏車往工作店趕去。
現在是早晨8:45分,對於平常的上班族來說,正好是上班時間。但對於在不提供早點的飲食業作廚師的人來說,未免太早了一點。不過這只是對一般廚師而言。
郝好不得不在這個時間出勤,因為他必須得趕在其他廚師到來前,先把廚房整理好。
來到店中,首先打開店中所有電源。然後是整理堆在倉庫的蔬菜,清理出今天大概要用的份量。隨後打開冷凍庫,拿出魚肉類解凍。接著便是做底湯(炒菜時經常會用到的底料),一邊注意著底湯的火候,一邊淘米煮飯。……,待廚房的事弄得七七八八後,他又跑到倉庫搬出沈重的啤酒箱、軟飲料把店中專放飲料的冰箱填滿。
郝好來到這個店,已經快有六年了。按理說,他早就應該是這個店中架子最大的主廚,不用做這些最基本的工作才對。可是,因為他好說話、不太會反駁人的個性加上他的不善表達,店中大多數人都把自己不願幹的活推給了他。早晨的開店準備也是其中之一。晚上閉店就已經快11點了,誰也不想一大早跑到店中作一些繁重的苦累活。加上店長捨不得加班費,也不願意安排兩班倒(人員一多,付出的基本工資也要增加),所以漸漸的郝好成了這個店中回去最晚,來得也最早的人。
郝好並不是不在乎,可是第一他說不過人家,第二他見不得別人求他,第三他怕辭了這份工作,農村戶口的他會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而他也需要錢。
他心中一直都有個小小的夢想……
為了這個夢想,他一直都在努力著,努力著……
時間在忙碌中走到了10點,店中的員工也逐漸來到。繁忙的一天就將開始……
 
 
 
夜11:15分,郝好拖著疲累的步伐從車棚中推出腳踏車。一路嘎吱嘎吱的踩回去──這輛車也跟了他快六年。
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樣了?郝好有點擔心。但一想到早上出門時,那個人那麼精神奕奕,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
對了,那個人的錢包和手機到底去哪兒了?我確實沒有看見呀。奇怪……
會不會在他躺在垃圾堆的時候,被人摸走了呢?嗯,很有可能哎。
回去用寫的向他說清楚吧,自己確實不知道他的手機和錢包在哪裡。希望他不要誤會。不過,看樣子會很難……
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從小到大也不知被人誤會了多少次。看人腳踏車倒了,扶起來,車主過來不但不說謝,還罵他怎麼把他的車子弄倒了。扶盲人過馬路,盲人問他是不是學校要學生寫[一天一善]的內容。撿到錢包交給警察叔叔,總會問他有沒有打開錢包看過。從鄉下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公車上看到女孩子連身裙背部拉鏈拉開了,好心的拍拍對方的肩想提醒她,結果被罵流氓。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太多……
 
 
 
3
 
 
 
想把車子放進車棚,可是一如既往的車棚裡亂七八糟的塞滿了腳踏車。想要硬塞進去或者把別人的拿出來把自己的放進去也不是不可能,但郝好連想都沒有想過要這樣做。把所有的車子又順了一遍,擺好次序後,倒也騰出了一塊小小的空地足夠放進他的老爺車。停好車子,往自己所住單元走去。
看看黑漆漆狹長的樓道,歎口氣,知道燈泡不是又被人都下走了,就是樓層的人捨不得花那點電費。摸索著小心著腳下,一步步暗數著層數,從一樓到二樓是十三層,從二樓開始就都是十一層。
從上面傳來了手電筒的光芒,看來是誰下來了。
電筒的光芒直直的毫無禮貌地照射到他的臉上,郝好盱起眼睛。
「是阿好啊,下班了?吃過飯沒?」蒼老的聲音。
「阿伯…」從聲音聽出來人是誰,郝好點點頭表示自己吃過飯了。側身讓開道路好讓年老的阿伯方便下樓。
「唉,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前兩天剛有人把燈泡都裝上了,這不,還不到兩天,六層樓連一個都見不著了!也不為咱們這些年紀大的人想想,作孽喲!」阿伯歎息著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從郝好身邊擦身而過。
藉著阿伯手電筒留下的一點餘光,郝好三步並作兩步快步爬上四樓,打開自己的家門。
呼,終於回到家了。好想泡個澡讓身體舒坦一點也好快些暖和起來。這天氣實在太冷了。但是在這之前,得先看看那位先生情況如何,不知道有沒有好一些。如果發燒的話,要不要請醫生來家裡呢?唔,現金不知夠不夠付?
打開燈,看見廚房的杯盤狼藉,郝好嚇了一跳。那些盤子怎麼那麼眼熟?迅速打開冰箱,郝好愕然!放在冰箱裡的保存食物他一個星期的口糧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關上冰箱門,轉頭看看水池裡堆著的鍋碗瓢盆,除了那位傷患先生以外,應該不會有別人了吧?
搖搖頭,郝好不禁佩服起此人,自己一周的食糧他竟然在受傷的情況下一個人就把它全吃了,好厲害的胃!
四周靜靜的,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以外就沒有其他聲音了。他睡著了嗎?轉進房間,打開電燈看向自己的床鋪──空空如也。啊!有一張紙條。
這個人倒挺好,怕自己擔心所以才在離去時留下謝意嗎?
隨手拿起紙條閱讀起來:
喂,錢包和手機我也不要了,錢包裡的錢就當是你大冷天把我救回來的代價好了。手機嘛,就當是付給你的飯錢好了。味道不錯!
老兄,你別指望靠錢包裡的卡去刷卡買東西,我今天已經把錢包裡的卡全作廢了,到時候亂用被抓起來,別怪我沒事先告訴你!
還有衣服和皮夾子本身都是名牌貨,就留給你了,看你可憐!你想賣也好自己用也好,隨你!
PS:勸你一句,換身行頭吧!有夠老土的!一看就知道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我打百分百包票你肯定沒有女朋友!
最後的具名用一張鬼臉代替了。
愣了一會兒,苦笑著把紙條揉成一團。走到陽台,把外面曬著的名牌衣服收回來,摸摸,差不多都乾了,連同自己的外套用衣架掛起來放進簡易衣櫥。捲起袖子,走到廚房開始動手洗堆在水池裡的鍋碗瓢盆。
奇怪的人,想法也好奇怪,那樣的人在社會上一定很吃得開吧?個性也好強硬……
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和他解釋錢包和手機的事,還有那套衣服。如果自己真地穿了那套衣服,大概會給人猴子穿馬褂的感覺吧?想想自己穿著那套衣服腳上穿著球鞋的樣子,郝好笑了。他知道自己土,知道自己不會打扮自己,都到城裡六年了,還沒學會趕流行。不過就算呆在鄉下,自己也是落後於時代的吧……
上次店裡打工的小妹問他喜歡哪位歌手,他愣是吭哧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聶耳」。令小妹當場昏倒。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了。
趕緊拿毛巾擦擦手,快步奔回房中,拿起話筒:
「你好。」他說得最順的一句話。
[阿好啊,是媽。你現在怎麼樣呀?過得好不好?]
「媽,還……好。你 們……呢?」郝好有點緊張,家裡人很少打電話來,就算打來也都是要錢的時候多,只有小妹會偶爾打過來跟他聊聊天。不知母親打電話來有什麼事情,希望家裡不要出事才好。
[我們哪,唉!別提了!是這樣的,明天我和你爸會過去找你談一些事。你在家不?]
「夜…裡……,」
[要到夜裡?真是麻煩,大冷天的,你要讓你老子娘在外挨凍呀!跟你店裡請假啦,明天我們下午3點過去。你在家等著,就這樣。掛了!]郝好媽看來很不耐兒子口齒緩慢,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就把電話掛了。
握著電話沈默了一會兒,緩緩地把話筒放回電話機上。
這麼急,什麼事呢?希望不是壞事……
 
 
 
第二天,郝好一早去了店裡,等店長來了後,向他提出請假的事,被店長嘀咕了半天。說什麼突然請假沒人代班店中沒有人手之類的說了一大堆,直到郝好答應輪休日不算加班費也來幫忙時,店長才勉強答應了他的請假。
下午3點差五分,郝好趕回到家。準時3點,父母來敲門了。
泡了兩杯熱茶,畢恭畢敬地端到父母的面前。
「阿好啊,你坐。我們有話跟你說。」郝好的母親王秀珍說話了。
沒有其他椅子了,只好挨著床邊坐下。搓搓雙手等待父母開口。
「你也知道家裡的店經營得不好吧。我們也不跟你轉彎抹角了,敞開天窗說亮話。你手頭上能拿出多少錢?」母親王秀珍翹起腿理所當然地問自己的兒子。
「…兩 萬…多……」老老實實說出自己全部的存款額。
「就這麼點?!你在你們店裡呆了六年都幹啥了?六年才存了兩萬多?怎麼,翅膀長硬了就不顧自己的父母了?!捨不得是不是?嗯?!」王秀珍發火認為兒子隱瞞金額。
趕緊搖搖頭,我是真的沒有啊!店裡呆了六年只長了一次工資。每個月收入一共才不過一千二。扣除房租的四百,水電煤氣費一百五,定期存款的三百,還剩下三百五十塊。我就靠著這三百來塊當生活費,你們還經常讓我寄錢回家……
「家…裡 出…什 麼 事 了……?」好不容易拼湊出語句,郝好鼓著膽子問道。
郝志國和王秀珍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過了一會兒,王秀珍放軟聲音開口了:
「阿好啊,爸媽也知道你在外不容易,可是父母有難你做兒子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對不對?除了那兩萬多,你看能不能再跟你朋友借借,多湊個一些出來?」
我哪來可以借錢的朋友啊。垂下眼簾,郝好不在吭聲。
「事情是這樣的,前段時間店裡生意太差就快維持不下去了。又加上冒出個『沸點』,弄得根本就沒有客人敢上門。你說這讓人怎麼活呀!可是店裡的房租你不能不交呀,這店也總得開呀,材料也要買呀,人工費也得付呀,你說是不是?可是這不是沒錢付嘛,那時候咱們也不好意思跟你要,心想先跟別人借點,等過了這段時期店裡生意緩和過來了,再把賺的還給人家。但是沒想到……嗚嗚……都怪你那老子!借錢不看地方!嗚嗚!」說著王秀珍就掩面哭了起來。
一見母親哭了,頓時手忙腳亂的郝好,沒有面巾紙只好拿了一條乾淨毛巾遞給她。
「媽,你……慢 慢……說。」
「嗚……有什麼好說的!詳細的你問你爸好了,問他做了什麼缺心眼的事!」抓過毛巾擦擦臉擤擤鼻涕,王秀珍沒好氣地說。
郝好看向自己的父親,爸他到底跟別人借了多少?
「咳咳,我……借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會有那麼多彎彎繞。本來是想跟認識的人借的。可是這年頭只有能喝酒的朋友哪有可以借錢的朋友,一聽是借錢跟你最好的也跑得最快!沒辦法,我只好去跟那些專門借錢的地方借。說是只要有人擔保,就可以大概借個多少。而且立刻就能拿出來。所以……,我就在那兒借了。……沒想到,到還錢的時候才知道上了鬼當!」郝志國很是氣憤的樣子。
「你老子他老糊塗了,本來只借了三萬的,不到三個月就滾成了九萬!嗚嗚……天哪!這麼多錢,你讓我怎麼還呀!你老子他存心不讓我們一家活呀!嗚……」王秀珍說出了數字。
「九……萬?!」郝好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要到哪裡去弄九萬塊來?!──此時的他尚不知道父母真真欠下的金額遠不止九萬這個數字,而且他們借錢的原因也欺瞞了他……
郝好的人生齒輪開始錯位、慢慢地向無法掙脫充滿未知的命運之輪推去……
 
 
 
 
第四章
 
 
 
趕在17點之前,郝好跑到銀行取出自己六年零兩個月的積蓄22200元交給在家等待的父母。並表示會努力借錢給他們,希望能給予時間。可是郝志國夫妻告訴他,期限只有三天。讓他在三日之內無論如何都得弄出九萬元來。郝好為難了,他要到哪裡去弄九萬塊啊!
三日中,郝好想盡辦法跟認識的人借錢。
店中的同事有人妒嫉他以一個鄉下人身份坐在主廚的位置上,巴不得他有什麼不幸才好,又怎麼會借錢給他。
有些人就算對郝好的人品抱以好感,可是一聽是借錢,不是說自己家中小孩上學要花錢,就是買了大件或將要買什麼沒有錢借。還有的乾脆就向他訴苦,說自己多窮多苦,恨不得讓人借錢給他,哪有錢借人。
跟店長借,店長說讓他考慮考慮,然後對他說看在他平日工作表現不錯的份上,可以預支兩個月的工資。郝好拿到兩月工資,湊成三千塊給了等待中的父母。但當他再回到店中想問店長考慮得如何時,店中人告訴他,店長和他妻子回娘家去看望岳父岳母了,一周後才回來,店中暫時由副經理負責。郝好問了店長的手機號碼打過去,卻得到對方手機關機的信息。錯開時間段打了十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後來店中打工的小妹看他急得可憐便告訴他,叫他別指望了。店長說考慮考慮就是不想借錢給他,現在不過是在躲他而已。肯先支他兩月工資,也是怕客源廚師的他會跳槽而不得不做出的人情措施罷了。
郝好實在想不出跟誰借了,只好厚著臉皮去敲鄰居的門。門開不到兩分鐘,一聽他是來借錢的,直接就跟他說「不好意思,沒有。」當他面把門關上了。
郝好無法了,白天9點到夜晚11點要顧店中的工作,累得半死回到家中還不斷接到父母打來的催錢電話,讓心神都疲累到萬分的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憂心、擔心、心焦、失望、被拒絕、加上工作的疲累、缺少睡眠的折磨,短短三天內就讓他瘦了一圈下來。
第三天下午,他跟店中好說歹說請了半天假,回到家中把所有看起來值錢的東西打成包──除了那位傷患留下來的東西以外,全部用車子推著拿到大市場上賤賣了。最後加上賣掉老爺車的二十元,一共湊出三百塊拿去給了父母。
郝志國夫妻看著兒子送來的三百塊,冷笑了半天,把錢裝進口袋。
王秀珍不住地罵郝好沒用,忙活了三天才弄來這麼點,有這兒子跟沒有一樣什麼地說了他半小時。後來還是郝萍──郝好的小妹看不過去讓他先回去了。
 
 
 
回到一下子顯得空蕩了許多的家中,一頭倒在床上無法動彈。好累……
爸媽要怎麼應付高利貸的人呢?也許他們會先把利子還了,再慢慢還本金吧。不知道是不是驢打滾的利息,如果是這樣的話……
爸他到底是怎麼簽那份約定的呢?為什麼會在短短三月內從三萬翻成九萬?這是怎麼一個利息算法?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法律手段解決?如果父母還不出錢,高利貸的人會去找他們的麻煩嗎?自己要不要去他們的店中幫忙呢?
想到自己曾經想過要到父母店中幫忙,可是當自己提出時,母親那厭惡的神情,郝好萎縮了。
陷在過去的回憶中,郝好進入了夢想……
 
 
 
「阿好,你快點!磨磨蹭蹭的,上學要遲到了!」郝學肩上擔著書包撐著傘,對屋中尚在收拾飯桌的小弟喊道。
「哥,你等等,俺就來了。」郝好匆匆忙忙地抓起書包從屋中奔出。
「那些留給媽做就好了。她每天都起那麼遲,不做早飯收拾碗筷總行吧!」勾住弟弟的肩膀,把傘大半都罩到他身上,郝學不滿地說道。
「反正也不是很麻煩,俺就手做了也沒什麼。媽……她也不容易。」郝好抓抓腦袋乾笑著。
「你啊,就是好人一個!在學校也是。我跟你說,如果學校的家夥再拜託你做什麼事,你讓他們來高中部找我談,聽見了沒有!不要別人一求你,也不管是多麻煩的事就攬過來。如果你拒絕,有人說你什麼了,你來找我,我去揍他!看誰還敢欺負我弟不!」一捏拳頭。
「還有不要老說『俺』,要學會說『我』。」郝學揉揉自己心愛小弟軟軟的頭髮疼寵地說道。
「哥……俺習慣了嘛,嘿嘿!」郝好傻笑。全家他最喜歡大哥了,大哥也最疼他,不管什麼事都護著他。
而且大哥又是那麼優秀,今年代表縣裡高中生參加全國中學生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獲得第一名,過段時間,就要出國參賽了。這在小鄉村裡可成了大事!復旦大學還親自來人說願意讓郝學拿全額獎學金免試進學。讓父母在鄉里掙了大面子,媽媽逢人就說自己生了條龍。
不像自己……,不過大哥說人活著就一定有他存在的意義。學習成績一般,並不代表他其它事情就不行。像他就喜歡吃他做的飯,說他將來不定會成為有名的大廚師。
 
 
 
「在想什麼?你啊,動不動就跑神。就快過石橋了,下雨天石頭滑小心點。今天的河水流得比平日急!」看著河面,郝學有點擔心。
「從大橋繞吧。」郝好拉拉哥哥的衣袖。
郝好他們哥倆上的學校是縣裡的重點中學,正好在他們住的鄉村的河對面。從家裡走到學校大概要花一個小時的路程。
「好麻煩,而且時間也不夠了。跑到大橋最少要花十五分鐘,趕到學校都上課了。小心點,我們還是從這兒走,你抓緊我。」郝學牽住弟弟的手上了剛剛蓋住水面的簡易石橋。
──大哥,不要去!不要上石橋!郝好在床上喃喃的痛苦掙扎著。
 
 
 
「哥,俺想跟你商量件事,」小心注意著腳下,郝好開口說到。
「什麼事?」回頭望望小弟。
「俺今年就要考高中了,爸媽想讓俺和你一樣進高中部,可是俺……沒有什麼把握。俺想……」
「你想做什麼?說出來聽聽,哥會支持你的。」郝學笑著對弟弟說道。
「俺不想考高中,俺想……,哇啊!哥!」郝好腳一滑往急流的河水中倒去。
「小心!」鬆鬆握著的手一下子沒有握緊讓郝好的手滑出了手心。「阿好!」
──大哥,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不要跳下來!郝好的手抓緊了棉被,大冷天的頭上全是汗水。
 
 
 
「阿好!你等等!哥就來救你!」郝學扔掉傘和書包,衣服也不脫,照准弟弟被沖走的河流中跳了下去……
「哥!!」郝好猛地睜開雙眼坐了起來,頭上儘是汗水胸部不停起伏大喘著氣。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濕透。
抹去臉上的淚水,郝好抱住頭挨緊牆角蜷曲起身體……
 
 
 
兩天後,郝好接到了一個電話。
[你就是郝好?]
「是。」
[我們是騰飛金融公司,你應該知道我們打電話找你是什麼事吧?]
「不…明 白……」
[不明白?你耍什麼花槍?!我們是來跟你要錢的!你老子娘欠了我們一屁股債,就這樣夜逃了!你他娘的,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我們這就去找你!]
「夜……逃……?」
[對!你老子娘跑了,帶著從這兒借走的四百七十萬塊人民幣!我kao!幸虧還有你這個兒子作擔保,否則這錢還真收不回來了呢!你他娘的別指望偷跑!我們的人已經堵在你家門口了。我馬上就過去。奶奶的,這就叫吃一茬長一智!]
電話被掛上了。郝好仍舊握著話筒不敢致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爸媽帶著錢跑掉了,沒有去還債,沒有和他打招呼,就這樣逃走了……
剛才他們說欠款是多少?
不是九萬嗎?怎麼,怎麼會是四、百、七、十、萬?!怎麼可能!!!
 
 
 
 
第五章
抑制住心慌,打了幾遍父母店中的電話沒有打通後,郝好已經不得不認識到,他的親生父母也許真地拋棄了他這個兒子做出了攜款夜逃的事。
其實也不是無跡可循不是麼?
突然的來訪,三月內三萬變九萬的不合理利息,緊急的催款。最應該感到奇怪的是,他的母親王秀珍竟然願意跟他說話了。
就算只是開口要錢,就算只是抱怨,就算只是辱罵,自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視他如同仇人的母親向他開口了!多麼奇怪不可思議的事啊!自己竟完全沒有注意到……
原來如此,這就是您來找我的原因是嗎?──這,是您對我的復仇對嗎?!為了我殺了您唯一的優秀的兒子是不是!
……,媽媽,爸爸,看看我……
……呵,也許對你們來說,如果那天死的是我該有多好。對你們好,對我也好!
 
 
 
「砰砰砰!」
「開門,我們是騰飛金融公司的,把門打開!聽見沒有!」
深吸了一口氣,郝好站起身去開門。他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弄清那四百七十萬元借款到底是怎麼回事。
「哼!算你小子識相。進去說話!」
郝好讓開身,三個年輕男子大搖大擺的走進屋中。
身著西裝外罩灰色皮衣像是頭目的年輕人環視了一下室內,打了個響舌。
「切!他娘的,怎麼窮到這種程度!整一個家徒四壁嘛!」
「喂,朋友,坐下來,我們好好談談。」頭目年輕人對郝好招招手,反賓為主自顧自拉了唯一剩下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另外兩個年輕人抱臂靠在牆上,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出口。
為這種時候還想著要不要給[客人]倒茶的自己暗自嘲笑,郝好坐到床沿上。
「喏,這是我的名片。拿著,以後用得著!」年輕人把名片塞給郝好。
看了一下名片,像是普通公司業務員的名片一樣,正面印著公司名字、TEL、FAX,及年輕人的名字:劉彬,下方則印了他的手機號碼。背面是公司的銀行賬號。
「你就是郝好?」劉彬問。
郝好點點頭。
「怎麼取這麼一個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個軟趴子!」劉彬摸摸嘴唇,從懷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刁上。
哭笑不得,自己的名字從小就是讓人笑話的把柄。自己還為此難過了好久,如果不是哥他……
「坦白說,你知不知道你老子娘跑哪兒去了?昨天我們的人已經去你老家看過了,屁影也沒一個!聽著,說實話的話,你也可以少吃點苦頭。」刁著煙點燃,劉彬斜眼看了一下郝好。
「俺……」,截斷話頭,走到書桌的代替物旁,翻出紙筆寫道: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打了電話,可是沒有人接。另外,我想知道那四百七十萬是怎麼回事。還有請給我看我父母借錢時所有簽下的手續。寫完,拿給劉彬看。
「你是啞巴?我記得剛才電話中你不是吱聲了嗎?怎麼,想裝可憐騙老子呀?嗯?!」掃了一眼紙上的字跡,劉彬的火更大了。
「你不知道?你是他們兒子你不知道誰知道?!啊?!那筆錢你大概也貪了不少吧,乖乖地拿出來還賬,別他娘的顧錢不顧命!」
搖搖頭,繼續在紙上寫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請給我看我父母欠債的證明。如果沒有的話,我會打電話報警。
再次把紙條遞出。
看清紙上寫的內容後,劉彬來火了。站起來一腳踢翻椅子,扯住郝好的衣領。如果不是郝好身材夠高,大概現在腳已經離開地面了。
「干你娘的!你他媽的找揍是不是?你想看證據,好,我給你看!看完了你他媽的給老子還錢!」手一推,把郝好推倒在床上。
從一個穿牛仔褲的年輕人手上接過公文包打開,掏出一疊文件,砸到郝好的臉上。
「你給我瞪大眼睛看仔細羅!這些是你老子娘的借款書,抵押單,擔保書。擔保人是他們的兒子你,上面附有親屬關係公證書。媽的!」劉彬呸的一聲吐掉煙蒂。
從地上床上把文件一張張撿起,仔細的閱讀。
半晌後,郝好抬起頭:「原……件……呢?」
「怎麼?又不裝啞巴啦?!真他媽的會演戲!你還要看原件?好,沒問題!跟我們走吧。正好要帶你回去見上面人呢!四百七十萬的本金加利息,也不是咱們這些在下面跑腿的人可以解決的。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錢到哪裡去了,我勸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就動腦筋想想要怎樣償還這筆債務!我們公司上面的人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走啦!」手一招,靠在牆上的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夾住郝好向門外走去。顯然是在防止他逃跑。
 
 
 
對於劉彬對自己的誤解,郝好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看到的文件書單。從日期上來看,最早的一張是一年半前的日期,數額為七十萬,擔保用的是自家分配到的田地。
之後又借了六次,最後一次的金額是最大的,有一百二十萬。日期在三個月前,擔保人是自己──他們的兒子,同擔保書的還附有一張公證處公證的親屬關係證明。雖然只是複印件,郝好也明白這並不是杜撰出來的。
但是他心中仍舊抱有希望,希望這是超越法律標準的貸款利息,希望這家公司也是非法的,這樣最起碼他可以用法律手段保護自己。就算會為此挨上一頓狠揍。甚至喪失生命。
坐著騰飛金融公司的麵包車,郝好隨同三位年輕人來到該公司。
這是一座地處市中心繁華地區的高級商廈。騰飛金融公司赫然佔了14層整整一層樓。
電梯門一打開,迎面就是笑容可掬的接待先生。接待處後面的牆壁堂堂的鑲嵌了「騰飛」兩個大字。龍飛鳳舞的字體可見是出自名家手筆。
進入騰飛公司的辦公空間,郝好愣住了,這和一般公司幾乎沒什麼兩樣嘛。除了坐在小格子裡的抬眼望去儘是男性以外。
「走啦,發什麼呆!會客室在那邊,小吳你帶他過去,我去找經理。」說完,劉彬整整衣衫,往左奧處的辦公間走去。
 
 
 
「趙總,王經理,就是這個人。是他的父母累計欠了本公司四百七十萬元後,無力償還而夜逃。很抱歉,因為我的疏忽,給公司帶來了巨大損失。不過請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追回這筆金額的……」看到趙總突然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劉彬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咽口口水閉上了嘴。
「你就是郝好?我是騰飛公司的業務經理,鄙姓王。請坐。」一伸手,年約二十五六七一臉和氣生財臉型微圓的王姓經理面帶微笑的請郝好坐下。
不知為什麼他並沒有繼續介紹那位趙總,而那位被稱為趙總容顏極為魅惑的年輕人只是默默地坐到沙發上,看著事情的過程發展。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偶爾瞟向郝好的眼神都能顯示出他對這件事或對郝好這個人充滿了興趣。
「我想你應該從小劉那裡聽到事情大概了吧。這是你要看的原件。請小心閱讀,莫要損毀。我們雖然也對你的狀況充滿同情,不過公事歸公事,這錢還是要還的。另外,想向你聲明一點,本公司是絕對合法的公司,所有超過五十萬的借貸手續都是在律師的監督下簽下的。當然貸款利息也沒有超過國家規定的最高額。如果你想打官司,我們公司完全奉陪。只是請你記得,如果你官司打輸了,除了要付所有的訴訟費用,欠我們公司的錢也請在一月之內付清。如果你相信本公司,願意老老實實償還所有金額,那麼我們也不是不好商量,無論是在時間上,還是在還錢的方式上。你明白了嗎?」王經理慢條斯理的陳明厲害。
催債嘛,還是不能逼地。如果就這樣把人逼死了──除非他有四百七十萬的人壽保險,否則流出去的巨額金款恐怕連一分都收不回來。只要他還活著,就可以讓他到死為止一生都為公司賺錢還賬。這也是騰飛金融公司和其他黑道高利貸不一樣的地方,他們是絕對不會因為一時之氣,而讓公司利益受損的。
先嚇一嚇,然後再哄一哄,如果不行,再嚇一嚇,總之最後是一定會要他乖乖吐出錢來的就是。
郝好再一次的翻閱著手中的文件。沒錯,是父母的親筆簽名。
為什麼他們要借如此的巨額金錢?那些錢都到哪裡去了?他們到底去了哪裡?小妹呢?
「怎麼樣?確定好了嗎?我們是不是該談談這筆債款該如何償還了?」王經理讓劉彬出去端茶進來。
「俺……想……知 道…為 什 麼……。」
「什麼為什麼?」
「借 錢……的……原 因。」
「你真的不知道你父母為什麼借錢?真的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你,難道沒有從你父母那兒拿過一分錢嗎?你知不知道郝志國夫妻在四年前,就在本公司借款的事?小王,你去讓人把郝志國夫妻從開始到現在所有的借款明細列出來。」一直保持沈默的趙總面帶冷笑的發話了。
「是。您稍候。」
聽到話聲,郝好這才注意到坐在左側沙發上的趙總。
──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好出色的一個人!
 
 
 
6
見郝好望他,撇了下嘴說道:「又見面了。你我還真是有緣。」
從上到下掃了幾眼,滿眼都是不肖的,「還是一樣老土!」
聽了這話,郝好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那個從他家裡突然消失的傷患。
「你……的……衣 服……」
「怎麼,嫌不好啊!啊,我忘了上面有洞了,怪不得你沒穿。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缺錢,在我們公司借了四百多萬,還要藏起我的皮夾。和你媽一樣,想錢想瘋了是吧!」冷冷的嘲諷。
「俺……會……還!」郝好咬住嘴唇,鬼才稀罕你的衣服和皮夾呢!這麼瞧不起人。我沒錢並不代表我會見財起意,如果我真地想要拿你的東西,只要摸你的口袋就好了,幹嘛要把你救回來。
「呵!你會還?那真是太好了!先生,請問你怎麼還?準備花多長時間來還?不要告訴我你準備還到死為止還還不清!還是大部分的金額本身就在你那兒?嗯?!」這農二哥飯做的雖好吃,人品卻實在不咋樣。還喜歡死鴨子嘴硬,死不肯承認自己貪心!
「俺……」
「趙總,這是您要的資料。」王經理進來打斷了郝好要說的話。
「嗯。拿去給他看。」趙總用下顎指指郝好的方向。
接過文件夾,隨著資料的翻閱,郝好的臉開始漸漸失去血色。
最早的一張借據是在四年前,金額也不大只有兩萬元,在三月後就還清了。之後的金額漸漸變大,但也有被償還。但隨時間的拉近,金額越來越大,償還的時間也拖得越來越長。在一年半以前,終於因為所借金額過大,不得不用田地作擔保,之後便沒有償還,只是一味的借錢。直到用自己做擔保人,借了最後一筆款項為止。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要怎麼償還了嗎?」趙總端起茶杯。
「為……什 麼?」
「你現在還要裝傻?!好,我實話告訴你。據我們調查所知,你父母從四年前開始迷上打麻將,剛開始只是小小賭,輸的金額也不算很大,償還的也很快。之後,賭博嘛,就是這樣有輸有贏,你父母也就借借還還。到最後,不但玩賭,還學人炒股票、炒債卷。」
看到郝好目瞪口呆的表情,趙總對王經理說道:「你跟他說一下這個貸款案的詳細經過。」
王經理點點頭,清清嗓子向郝好說明:「本來,在他們第一筆借金無法償還起,本公司就應該控制他們的借款金額和次數。但很可惜,負責此案的員工因為交接,讓新進員工接手了此案。而那名員工因為尚不熟悉業務,以為對方有擔保事物、人就不會有太大問題,在沒有向上級請教的情況下,繼續貸款給你父母。造成了本公司的重大損失!當然,在發現這件事後,我們立刻辭退了那名員工,讓劉彬向你父母討債。可是,你父母很狡猾,先還了一部分穩住這邊,說是向兒子措錢,要我們給予一段時間緩和。三天前打電話來我們公司說,會在三日內還清欠額。還好劉彬夠機警,奇怪你父母怎麼可能會在三天內就還清所有欠款,便到你父母店中拜訪。果然,人去樓空!之後,我們便憑著你父母立下的擔保書找到你。」
「現在你明白所有事情的經過了吧。話題回到原處,你要怎麼償還這筆金額?」趙總看向面無血色的郝好。
「你真的不知道你父母去了哪裡?」
木然的搖搖頭,我知道的話,自然會告訴你,何必讓自己陷入這種局面當中。但是,郝好又自問,如果你真的知道的話,你真地會一五一十地說出實情讓別人追逼你的親生父母嗎?而答案是明擺著的。
既然如此,自己知不知道父母的下落,結果也都是一樣──這筆錢將只能也只有自己來償還!
就當作是償還曾經殺了他們兒子的代價好了……
如果真的能用四百七十萬買回哥哥的命,該有多好……
郝好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手錶上的時間已經超過了10點。
 
 
 
「如果你決定還債的話,這是轉承書,請簽名。」王經理把玻璃桌面上的書類和筆推到郝好面前。
「如果你不簽,我們將會以法律手段上訴你的父母及擔保人的你。當然,在此之前,為了不讓公司白白承受這番損失,我們將會在你或你父母及家人身上取回一定的回扣!本公司建立出來是為了賺錢的,可不是為了賠錢!」劉彬在一邊惡狠狠的說道。
不用你說得這麼明白,我知道該怎麼做!郝好雖怒他威脅自己,但也清楚的知道這是事實。一般借貸公司尤其是高額借貸公司,其身後不是有黑社會撐腰,就是本身就為黑社會所開。就算是一般的借貸公司,在遇到高額且棘手的債主時,也有很多僱請黑社會要債公司的人來追回債款的。
深吸一口氣,在轉承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償還計劃書,請告訴我,你將會用多長時間來償還,準備分幾期,償還時間的間隔是多久,是定期還是不定期,每次最低償還金額為多少,以及你是否具有還清該賬款的能力。請注意填寫你正確的工作單位名稱、聯繫電話號碼。及每月的最低最高收入和拿工資的日期,有沒有年終獎金。另外,如果你有不動產或債卷股票金銀珠寶古董之類請註明。」王經理仔細且緩慢的解釋著償還計劃書的詳細。
填完資料,交給王經理過目。
王經理正在看的時候,趙總伸出了手。王經理見之趕緊把手中的資料遞到對方的手上。
看完了手中資料,趙總露出了鄙夷的笑容,「按照你所填內容來看,每月還800還六十年才不過是316800,連零頭都不夠!等你還清這筆債款,我們公司大約也成了千年老鋪。開什麼玩笑!」
郝好無言。這是事實。
「干!小王,你告訴他那個負責此案的家夥現在變成什麼樣了!」趙總脾氣上來了。
「據說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襲擊,斷了兩根肋骨,右小腿被打折,頭臉腫得不能見人。」王經理平波直敘。
「你需要重新填寫嗎?」趙總晃晃手中的紙張,問道。
「俺……」
「俺俺俺,俺你個頭!除了會做飯你就什麼都不會了是不是?!偏偏還是個大男人!想讓你去賣肉還錢都沒人肯買!靠!你就不能長的再漂亮一點?看你這個樣子最多只能騙騙喜歡竹竿的老外!我不管你是去偷去騙去搶去賣也好,總之你得每個月還公司15000,三十年為期連本帶利!」趙總把償還計劃書扔給郝好讓他重填。
握緊雙拳,郝好暗自忍下對方的侮辱。每個月15000,這不是逼著我上梁山嘛!
見他遲遲不動筆,趙總放軟聲音接著說道:「看在你曾經助我一次的份上,利息可以免了,順便再介紹你一份工作。有一家酒吧因為前面的廚師做菜難吃被辭退,現正在招聘手藝好的廚師,你拿的是幾級廚師證?擅長哪方面的料理?」
「一……級。中 式……」
「一級廚師?謔……不簡單。那一般的拼盤雕花、洋式料理也應該沒有問題羅?」
郝好點點頭。
「你今晚去這裡面試,會讓你當場做幾個菜。如果確實美味的話,你將會被錄取。每月的基本工資為兩千七,加班時給和獎金另算。如果得到客人好評,基本工資會在三月內調動。每年都有升給及年終獎金,也會幫你入社會人壽保險。工作時間從晚上六點到凌晨三點。周休兩次。你看如何?」
真的嗎?會有那麼好的待遇!從晚上六點開始,那我還可以繼續在現在的店裡工作,只不過不做晚間就是了,工資雖然會減,但是這麼難得的機會……
「你願意?」見他點頭,趙總冷笑,「在那家酒吧工作,說不定會讓你多賺一點外快。經常從廚房裡出來坐坐露露笑臉,你一月的償還金額不定幾個晚上就可以還清。就看客人對你有沒有興趣了!」
郝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保持了沈默。
此時,時針已經超過了11點。
 
 
 
「給他訂個新的還債計劃,用漸進式。這件案子就暫交你負責。小劉,你跟我出來。」趙總吩咐完王經理,站起身對劉彬招呼道。
劉彬見趙總親自喊他,連忙緊隨其身後,離開會客室。
「繼續追蹤查探郝志國夫妻下落,有什麼速速上報。另外,偶爾打打電話到那個衰仔的店裡催他還錢。知道了嗎?」
「是。您放心,我會辦好這件事的。」劉彬哈腰。他把偶爾打打電話理解為不妨經常打電話去催債。至於郝志國夫妻除非他們已經溜出國,否則總會讓他找到的。
「那就好。」趙總丟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騰飛公司去忙私事了。今天中午,他約了一個可愛小男生吃飯。下午帶他出去遊玩,晚上準備把他帶到飯店,想到小可愛躺在床上任他愛撫的嫵媚樣,趙總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好極。
7
當郝好從騰飛金融公司出來趕到工作的店中時,已經是中午12點半了。店裡早已忙得不可開交。
副經理一看見郝好立刻把他拉到店後破口大罵:「你在搞什麼鬼!你還想不想幹?!一會兒借錢弄的店裡紛紛揚揚,一會兒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就不來上班,你以為你是誰呀?!別以為店裡沒有你就不行!會做廚師的打工仔市場裡一把抓。你要不想幹了,把兩月的工資還清就可以不用來了。真是的,還不快點進去工作!」
「對……不 起」郝好對副經理彎了一下腰,轉身進入廚房。
「嘖,不愧是有一級廚師證的人。架子也不一樣。那像咱們一大早來就忙得七死八活的!」一位正在炒菜的肥胖廚師大聲地罵道。
沒有吱聲,默默地走到自己的爐台前,點火熱湯。負責給他配菜的打工仔見他來了,便從其他廚師那兒回到郝好的案台,拍拍他的背,開始一起幫他準備。這裡雖是小小的飯店,可也有著明顯的階層分別。城市人和鄉下打工仔之間清楚的分界線。雖然可悲,但也確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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