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我沒事!”韓漳不耐煩地一把將他的手撥開,“你要吃飯的話自己到外面去買,別在這裏煩我!”  

  要以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來說的話,韓漳一直扮演的是保護者的角色,從他們在一起之後,越立從來都被他保護著,盡管時常惡言惡語,但都沒有真正地傷害過他。這就導致了越立原本並不明顯的任性逐漸膨脹,而任性這個東西,從來都只會在順境中更加嚴重而不是消退或停步不前。
  

  “韓漳!你這人是怎么回事!別人連關心你一下也不行了嗎!”
  

  韓漳坐起來,看著越立,一手伸出食指指著門:“滾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
  

  越立氣得面色緋紅,抓起床上的靠枕砰地一聲拍到了韓漳的臉上:“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混蛋!”
  

  他轉身換鞋跑了出去。
  

  看著他跑出去,韓漳不知道為什么心情卻好像不那么糟糕了,他走到電視機前打開電視,又拿了一包方便面用開水泡上,等泡好之後就若無其事地坐在電視機前邊看電視邊吃面,似乎越立跑沒跑出去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
  

  越立跑出韓漳家,卻在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裏去才好。
  

  不是他謙虛,他的房間真的臟亂得讓豬窩都自愧不如,以前韓漳還幫他收拾,後來他從“時不時”地去借住韓漳那裏之後,韓漳也就不再幫他了。房間越臟他就越不想回去,越不想回去就越臟……前一段時間他甚至考慮把所有東西都搬到韓漳這裏來算了,還省了那租房子的錢。可是要真那么做的話,總感覺什么地方怪怪的,所以也就沒有真的實行。
  

  可現在……
  

  那個地方已經一個半月都沒回去了,越立努力讓腦子不要想象房間裏垃圾半天高的景象,但是失敗了。
  

  說不定那個沒洗的湯碗已經長出青霉素了吧?似乎還有小半盆衣服一直泡著,大概已經臭掉了;還有那床已經有半年都沒疊過的被子,現在上面大改有半尺高的塵土……
  

  越想他的步子就越緩慢,到後來他幹脆坐到路邊不走了。像那種地方誰會回去!他憤憤地想。可是他忘記了,“那種地方”之所以會變成“那樣”,本來他就是罪魁禍首,不管他怎樣忿忿不平,這個事實都是不會改變的。
  

  思考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上了一輛公共汽車。
  

  當自家的門被敲得就快裂開的時候,可憐的於德參正在床上惡夢纏綿。他的女朋友昨天和他鬧分手,一直鬧了一晚上,他白天就算呵欠連天還要去工作,直到晚上回來才能在床上稍微躺一會兒。可惜他躺了還沒一個小時,上天就送來了一個麻煩的煞神。
  

  “啊~~~呵~~~~”一邊打著呵欠,他一邊迷迷糊糊地走到門口,開門,“到底有啥事,有事快說,沒事我要睡覺……”
  

  門外站的是一臉憤慨的越立。
  

  “越立呀……”於德參繼續打著呵欠,轉個身又倒回揉得亂七八糟的床上,“我這邊不是韓漳家呀,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閉上眼睛,繼續睡……
  

  ……
  

  ……
  

  ……
  

  他呼地從床上蹦了起來,雙手顫抖地指著正打算把這裏當成自己家的越立:“你……你你你……越立?!這么晚了你到我這裏來幹嗎!”
  

  “我要住你這裏一段時間。”越立很理所當然地說。
  

  於德參霎那間面色鐵青,就好像吞食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一樣。他的眼睛六神無主地四處瞧了瞧,最終痛下決心跳起來,一只腳穿著拖鞋另外一只腳踏著明顯不屬於它的那只皮鞋,跑到越立身邊把他的胳膊一拽就打算往外面推。
  

  “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我告訴你!這種時候到男人的房間裏可不是明智的選擇,乖孩子最好回家去睡覺,否則出點什么事你可是害人害己。快點回家,你家保姆還等著呢。”
  

  越立一拳打青了他的眼圈:“你在胡說八道什么!誰是我家保姆!”
  

  於德參一手捂著眼圈一邊跳腳:“還能有誰!韓漳啊!求你快回去吧,我連自己家的女人都擺不平了,你就別給我添亂了好不好?”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自己家的女人都擺不平了’!?我難道是誰家的女人不成!還有!韓漳不是我保姆!我回不回去也和他沒關係!你給我記住這一點!你這家夥也真是沒哥們義氣,我只是在你這裏借住你天,又不是嫁給你,這么為難幹什么!幹什么!?嗯?!”他說一句就給於德參一拳,於德參苦著臉左右躲閃,雖然他沒有真打,可也滿疼的。
  

  “好,對不起,大爺,我錯了!”於德參很委屈,但是還是不得不迭聲道歉,“可是不是我不收留你啊,實在是……實在是……”
  

  他似乎的確是有什么重要的話想說的,但是一到了要說重點的時候他就開始吭哧,越立可不認為他有苦衷,只覺得他這是找借口,於是拍了他肩膀幾下,嘆息:“你這人呀……我明白你的心意……”
  

  “啊!?”“心意”這個詞讓於德參的臉比剛才更青了,“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沒誤會,沒誤會,”越立繼續拍他,手下更加用力了,“我知道你是害怕我住在這裏會打擾你和你女朋友的‘性’福時光,告訴你,我會很識大體的,要是你女朋友來了的話我馬上出去,給你們安靜的空間!”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他早就打好主意了,就算於德參想把他趕出去也沒門了。
  

  於德參的內心充滿了痛苦的掙扎,但是他明白現在他的決定根本是無足輕重的,因此也就死了心,拖著困頓的身體去收拾床鋪。
  

  “你幹嗎?”越立看著他收拾東西的動作莫名其妙,“你把東西鋪到地上想幹什么?咱們擠一擠不就完了嗎?喂!你聽見沒有啊!幹嗎還把地鋪打那么遠!”
  

  於德參的房間和韓漳的房間一樣,都是只有一個房間,又當客廳又當書房又當臥室。一般來說要是有同性的朋友來住的話,一起在他那張小單人床上擠一擠應該沒有問題。可是這家夥很誇張地又拖出了一套被褥鋪在床上,把床上原先的東西都弄到了房間的另外一頭,和床的位置遙遙相對--看得出要是可以的話,他甚至恨不得睡到墻外頭去。
  

  “我幹嗎把地鋪打這么遠?我願意嗎?我也懶得!”於德參一邊強睜著疲憊的眼睛鋪床一邊絮絮叨叨,“可惡!這輩子我沒做過什么壞事,遇見乞丐給施舍,遇見美女給讓座……為什么我要認識你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該死的……床單呢?幹凈床單哪裏去了?”
  

  越立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於德參到底是哪根筋出了毛病。過去他不是這樣的呀!記得一年前他到他這裏借住的時候還和他擠一張床來著,難道只是一年而已,他就得潔癖了?
  

  “於德參,你出毛病了嗎?”
  

  於德參不理他,把床單甩到床上,說了句“自己去鋪,我快死了……”然後就歪歪斜斜走到自己的地鋪旁邊,一頭倒下,立刻睡得人事不醒。
  

  “又不是我讓你鋪床的!說了和你擠一下也可以么!”越立怒氣衝衝地拿起床單,“……嗯,對了,這玩意好像是有正反的……可是怎么分哪?”
  

  和韓漳在一起之後,他的所有家務變成了韓漳一人包辦,上一次鋪床……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所以越立對這種事情現在只剩下了大概的印象而已,如果讓他洗碗的話,恐怕也能把一個碗洗成八瓣。
  

  由於實在沒有印象,他就隨便把床單往床上一蒙,基本上當成了床罩子,然後他就躺了上去。
  

  “雖然還早,不過反正沒事!睡覺!”他命令自己。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裏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沒做,究竟是什么事情沒做呢?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吶……是什么呢……
  

  ……
  

  …………
  

  ………………
  

  啊!!!!
  

  越立呼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起來了!是晚飯沒吃!還有藥也沒吃!啊~~~糟糕了!要是被韓漳知道的話肯定又要被拉去醫院了,這次說不定還要做胃鏡!他這輩子最恨的是鋇餐,比鋇餐更恨的是胃鏡!完蛋了完蛋了!藥也放在韓漳家裏……
  

  ……可是,他現在似乎是離家出走中……又不回韓漳那裏,還怕他會怎樣嗎?
  

  想到這裏,越立又心安理得地躺下了。哼哼哼哼……再也不用看那家夥的臉色了,再也不用被他強行拽去看病了,再也不用……
  

  不過似乎稍微有點冷……越立舉起手看了看。是不是還忘記了什么?這房間有點背陰,到了晚上還是滿涼爽的……嗯……稍微有點冷也沒什么吧……但是總覺得還是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他看看呼嚕打得山響的於德參,那家夥把整條毛巾被揉巴得好像一條蛇一樣糾纏在他身上,這睡相居然還不感冒,真的是……
  

  越立又呼騰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起來了!他沒蓋被子!什么也沒蓋!怪不得會覺得冷!(你這個遲鈍的家夥……)
  

  在韓漳身邊的時候,他每天晚上睡下時都是很隨性的,尤其是夏天,蓋被子這種小事他基本上懶得做。可是每次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總是會蓋一條毛毯或者其他什么東西,他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甚至覺得很是天經地義。
  

  他再次沮喪地躺下,心情跌入了低谷。一直以來都習慣了,卻沒有發現這種瑣碎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別人應該做的。這么說來的話,正像於德參所說的那樣,韓漳真的已經可以算是他的保姆了嗎?
  

  “我才不承認!!!”他瞪著屋頂大吼。
  

  不過以唯物論的辯證法來說的話,他承認不承認事實都擺在那裏,所以這句話說不說都沒差。
  

  幸運的是他這么大的聲音也沒驚醒於德參,只讓他在自己的鋪上扭動了幾下,囈語幾聲,繼續睡著。
  

  越立氣得也不想找東西蓋了,就躺在那裏,身體蜷成一團。不過睡意不是那么好找的,現在根本還不到他平時睡覺的時間,他只是因為離開了韓漳那裏而覺得無聊,認為睡覺可以排遣無聊感所以才在這裏強迫自己睡。這種情況下要想睡著絕對是很困難的,再加上他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氣,更是……更是……更是……
  

  “睡不著啊!!!!!!!!!!!!!!!!!!!!!!!!!!”
  

  憤怒的哀嚎在房間裏回蕩,於德參又扭動幾下,還是沒醒。
  

  越立的離家出走持續了三天,在這三天中他每天上班都帶著嚴重的黑眼圈。第三天的時候,主編碰巧看見了他的臉,當即大驚失色。
  

  “哎呀!小越呀!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什么?睡眠不好?你看你這是睡眠不好的樣子嗎?其實是失戀吧?對不對?哎哎哎,別急著辯解,我理解我理解,年輕人嘛,呵呵呵呵呵……今天下午準你半天假,回去休息休息吧!”
  

  看來今天主編心情不錯,否則絕對不會這么爽快又主動地給他放假。不過有一句話越立想說又沒敢說--現在已經是四點半,距離下班只有一個小時了……
  

  不過能提前一會兒就是一會兒,越立趁著主編還沒有改主意之前,收拾收拾東西就逃走了。
  

  休息是很好,可是那得在自己“有某處可去”的前提之下。他除了雜志社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坐回韓漳家的公車,可是剛坐了兩站路就想起來自己不能去那兒,又狼狽地下來,換到了另外一路車上。
  

  於德參那裏,不是“可以去的地方”,即使可以短暫收留他,也不是他可以回去的地方。自己的家當然也不願意回去(因為太臟),可即使能回去,可,那裏也不是“可以回去的地方”。
  

  坐在汽車上,越立的心情越來越糟,他甚至想拉開窗戶對外面的交警大吼一句“XX的”什么什么,不過衡量了半天,在泄憤和人身自由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後者。
  

  走下汽車的時候,越立的心情霎時跌落到了有生以來的最低點,因為他遠遠地就看見了於德參家那棟樓前面所站的人。
  

  那個害他離家出走的人。(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嗎?)
  

  那個害他三天沒睡好的人。(明明是你自己把自己氣得睡不著)
  

  那個讓他鬱卒得想撞墻的人。(韓漳真的什么也沒幹)
  

  他默默無言地走過去,卻不理會那家夥,低著頭從他身邊錯了過去。
  

  “越立--”韓漳一伸手,一把摟住他的腰把他攔住了,“幹嗎?裝不認識啊?”
  

  “王八……”
  

  “嗯?”
  

  “王八蛋!!!!”不知道是哪個沒眼色的把一把鐵鍬放在樓門口,越立一個箭步過去抓起來就往韓漳頭上招呼去。
  

  韓漳大驚,身體猛地往右一縮,堪堪避過了兇器的第一波攻擊,鐵鍬和地面之間發出了一聲清脆的 啷巨響,韓漳背後立時唰地出了一身冷汗。
  

  “越立!你吃錯藥了嗎!”
  

  “還敢問我吃錯藥了嗎!”越立又一鐵鍬橫掃,韓漳死命後退,險險閃過,“你這人真不是東西!簡直太不是東西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不是東西!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啷! 啷 啷 啷!
  

  “越立你聽我說!”
  

  “混蛋!”
  

   啷 啷!
  

  “越立!”
  

  “去死!”
  

   啷 啷 啷!
  

  “越立!!!!”
  

  趁著越立這位四體不勤的文人揮舞鐵鍬並不利索的空擋,韓漳順手搶過了鐵 甩到地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另外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腿,一貓腰,硬是把他好像麻袋一樣背到了背上。
  

  越立發出了嚎叫般的呼救聲,一邊死命掙扎,韓漳對於他的反抗根本不予理會,一直把他扛上樓,扛到了於德參的家門口。
  

  “你有他家鑰匙沒有?”
  

  “沒有!”有也說沒有!
  

  “你在他家有東西留著沒有?”
  

  “沒有!”有也跟你無關!
  

  “越立……”我要生氣了……
  

  “你放下我啊!混蛋!腦袋都充血了!”越立才不怕他吊臉子,就算吊成馬臉他也不怕!
  

  韓漳猶豫了一下,躬身將他放了下來。越立剛一落地,揚起利爪就又廝打了上去。
  

  韓漳狼狽地抓住那兩只意圖摳出他眼珠子的爪子,怒吼:“快住手!你真想把我抓瞎嗎!怎么幾天不見就變狼了!”
  

  “變狼怎樣!變狼怎樣!!”越立繼續努力抓他,“像你這種不知好歹的家夥,最好被抓得毀容!”
  

  “我又幹了什么!”
  

  “還敢問!要不是你對我惡言相向,我會離家出走嗎!要不是被趕出來,我會忘記吃藥嗎!會吃飯不規律嗎!會睡不著嗎!全都是你的錯!難道不是嗎!”
  

  上一句是“離家出走”,下一句就變成了“被趕出來”,忘記吃藥、吃飯不規律本來也不是別人的錯,他偏偏要把責任推到他人身上去,這種人也就是所謂的“死不講道理”。從這方面來講,他和韓漳還真相配。
  

  韓漳沒回答,反倒是一個陰沉的聲音插了進來:“是不是都沒關係,不過能不能求你們不要在別人家門口打情罵俏?”
  

  兩個人同時把腦袋扭向聲音的來源,於德參站在樓梯上,一手拉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身體靠在墻上,做出精疲力竭的樣子。
  

  “你回來了?”韓漳若無其事。
  

  “你放手!”越立氣急敗壞。
  

  “是啊,我回來了。謝天謝地,保姆終於來了。”那女孩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打架不像打架耍鬧又不像耍鬧的動作,卻被於德參擋住視線拖上樓,拉到自家門口,開門。“哪,我先說清楚,本人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做出調戲朋友妻子的事情,請不要再侮蔑我說我拐帶了某人!”
  

  他把門開得大大的,讓韓漳看清楚裏面兩張離得十萬八千裏的床鋪:“這么遠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請你趕快把他帶走吧,每天晚上都讓人睡不著,再這么下去,要么他死要么我死,你看著辦。”
  

  韓漳才懶得管他睡著睡不著,反問越立:“怎么了?你對他幹了什么?怎么會讓他睡不著的?”
  

  “我能幹嗎?難道每天抓他起來跳探戈嗎?”越立惡狠狠地盯著於德參,你如果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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